《神都双璧》临叶沉沙

14、火球

　　那白袍僧大喝一声：“什么人！”

　　薛容与大惊，掏出那个瓷瓶揣进怀里，转身便跑，却不料四个门皆有祆僧把守，听到白袍僧的大喝，纷纷推门而入，把大殿四面出口通通堵死了。

　　薛容与只觉得自己成了只瓮里的鳖。

　　那白袍僧上前一步，中气十足地吼道：“何等宵小竟然敢擅闯祆寺重地！”

　　薛容与没有回答，背靠着祭台，冷静地看着这大殿是否还有别的出口。

　　窥破薛容与的意图，那白袍僧桀桀笑了起来：“此地一共就四个出口，都被堵住，正殿四壁光滑如镜面，你就算是插翅也难逃了！”

　　薛容与抬头估算了一下，从那块画着阿胡拉·马兹达毛发旺盛的脸的彩绘琉璃破出去，需要多少距离。但看见那光滑的四壁，正如白袍僧所言，磨得壁虎都不一定能吸上去，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

　　白袍僧觉得薛容与认输了，继续喝道：“还不快自报家门，束手就擒？”

　　薛容与突然从一直紧贴着作为掩体的祭台边撤了开来，眼底漏出一丝精光，围攻的祆僧正欲动作，却见她一把扯下身上的圣女白袍，往面前火盆一甩！

　　白袍沾了火星子，立刻熊熊燃烧起来，薛容与挥着那白袍犹如一面猎猎招展的鲜红旗帜——“老子是来给你们送福音的！”

　　说罢，她猛吸了一口气，举着火旗朝着南边正门冲了出去！

　　那圣女的白袍层层叠叠，用了不少衣料，此刻点燃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带着一股灼人的热浪，薛容与举着那个火球挥退了南门两个祆僧，一路火花飞溅地冲出了正殿。

　　“把她给我抓住！”身后的白袍僧用波斯语气急败坏地大喊，薛容与丝毫不为之所动，扯着迎风烧得更旺的衣袍飞也似的杀到了祆寺正门后。

　　那大门簇新，浮雕着火神和邪神的战斗图景，此刻那些雕工细致的浮云剑戟和大胡子神衹成为了薛容与攀爬的阶梯，她以前一直觉得自己的轻功独步天下，现在更发现自己的身法简直是出神入化——就连蜀地攀援的猴子恐怕都没她来得灵巧。

　　守在大门外的杨开元只听见寺内传来一片嘈杂，抬头便看见一团巨大的火球挟裹着热浪，像是一颗流星从祆寺的高墙上滚落下来。那流星落地散成两团，一团就地滚了一圈沙土熄灭了，一团掉在地上不再动弹，火势却依然猛烈。

　　他带着的虎贲连忙上前，一人一脚把火给踩灭，这时祆寺的大门开了，一群拿着锄头扁担的祆僧冲了出来，和门口的虎贲面面相觑。

　　刚才一直在寺内鬼吼鬼叫的白袍僧站到最前，看见门口一圈的虎贲军，脸上一点没有惊讶的神色，反而带着兴师问罪的语气：“深夜诸位虎贲在我寺门口戒备森严是为何事？”

　　杨开元没有回答，叉着腰反问：“刚才听见寺中嘈杂，深夜祆寺肃静之地，发出这样巨响，又是何事？”

　　白袍僧道：“有贼人闯入宝殿，我寺正在捉拿。”

　　杨开元挑着眉问：“贼人？贵寺可丢了什么东西？”

　　白袍僧冷着一张脸：“还未来得及清点。”

　　杨开元又问：“那人呢？”

　　白袍僧：“翻出大门逃遁了。”

　　杨开元立刻揣着手嗤笑了一声，仿佛听见了个天大的笑话：“做贼还走正门的，本官卫尉神都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

　　白袍僧身后的一位祆僧连忙用磕磕绊绊的洛阳官话道：“刚才那贼就从大门翻出去了，大人没有看到？”

　　杨开元抬头看了大门一眼，瞎话张嘴就来：“本官巡逻至此，听闻异动，只看见火球从天而降，长老，这火不是祆教的圣物么？你说你们的圣火是贼？”

　　白袍僧被他一句话噎住，脸色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杨开元继续说：“真有贼，自然有守城虎贲捉拿，现在宵禁还未解除，还请长老们退回寺内。”

　　他身后十几个黑甲虎贲一个个都像一座铁塔一样，白袍僧深吸一口气，只得一挥手，恨恨地合上大门。这时那几个虎贲才散开，露出躲在人墙后头一身狼狈的薛容与。

　　杨开元将她拽了起来，用嫌弃的目光上上下下把她审视了一遍，半晌才开口：“你怎么弄成了这幅鬼样子？”

　　薛容与薅了一把自己蓬乱的发，龇牙咧嘴地说：“别提了，拍晕个圣女，穿了她的衣服才混进去……”

　　杨开元阴阳怪气地说：“这么一看你还真是‘国色天香’，‘沉鱼落雁’。”

　　说着，便隔着薛容与那块来不及摘的面纱，去掐她的下巴。

　　这一幕正好被闻讯赶来正门的裴照看见，他抢先一步跨到两人之间，薛容与被他横插一脚，差点没站稳，后退两步才稳住身形，立刻气急败坏：“裴日轮你又作甚，我可是功臣！”

　　她半张脸罩在面纱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一头鸡窝似的头发，到处都蹭着黑灰，简直就像是刚从煤堆里刨出来的一样，杨开元能昧着良心夸她“国色天香沉鱼落雁”，心理素质不可谓不强大。

　　裴照看清楚了她这副尊容，悬着的心落了下来，正色道：“怎么捅这么大的娄子？收获呢？”

　　薛容与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掏出那瓶拼死拼活抢出来的瓷瓶，说：“我看他们这帮祆僧对这东西宝贝得很，去查查是什么。别的暂时没探到。”

　　裴照低头接过她手里的瓶子，突然扫到她手背上红色的灼伤。

　　他眸色一沉，问道：“手怎么了？”

　　薛容与被他提醒，才发现手上的伤口，刚才扯着着火的袍子冲出来的时候根本没有注意，原来手上已经被燎掉了一层皮，如今泛着红色的肉，针刺一样的疼。

　　她狗似的举着两只负伤的手，问道：“裴少卿，你说这算工伤么？”

　　裴照没有回答。

　　她又说：“好歹我也是为了咱们大理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这写诗舞剑撩妹的手啊——”

　　裴照一把扯掉她脸上还挂着的面纱，冷冷地说：“回大理寺。”

　　一行人回到大理寺的时候东方已经泛出白色，老仵作正靠着他的老鼠笼子打盹儿，听到门外来人的声音，一骨碌爬起来：“少卿？”

　　裴照把薛容与燎了层皮才抢出来的瓷瓶子丢给仵作，言简意赅：“验！”

　　随后他又转头吩咐一进大理寺就自动粘上来的姚之敬：“去找医工。”

　　姚之敬这才注意到杨开元搀着的那位——头发散乱，披着件还算干净的袍子，里头的中衣却破破烂烂，到处都是火燎出来的破洞，棉絮都掉了出来。他看第一眼还以为是从哪里押回来的人犯，看第二眼，看清楚那个伤员还算干净的脸和脸上那贱兮兮的笑容，才意识到，这不就是那个仗着银鱼袋狐假虎威的纨绔？怎么出去一趟搞成这个德性。

　　他脑补了七八个草包纨绔被匪首追着打的场景，憋着笑跑出去请医工了。薛容与疼得直抽气，依然不忘哼哼唧唧：“他阿娘的，等老子封了爵爷，就让外祖母把这小吏赐给我当马夫。”

　　杨开元一边说：“这有违律例。”一边搀着她坐到了庭中一块大石头上，又亲自打水给她梳洗。

　　薛容与两手烫伤了没法沾水，摊着手任由杨开元摆弄，一边还指导着说：“可别毁了我这举世无双的俊美容颜，小爷我‘神都独秀’的名号可全靠它撑着。”

　　杨开元一把把毛巾摔在她脸上，道：“毁不了你的容！”

　　薛容与嘻嘻一笑，立刻转了态度：“没事儿，六哥你大力擦，破点相更有男人味。”

　　仵作检验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瓶子里的东西不过是祆寺用来引火的油。裴照拿着这个结果走回庭中，正看见杨开元在给薛容与梳头。杨六公子从小到大还没干过这服侍人的活，扯得薛容与举着两个被烫成猪蹄的伤手龇牙咧嘴：“六哥哥哥哥哥！别薅了，我一头秀发没被火烧掉，都被你薅掉了！”

　　裴照沉着脸走上前来，突地道：“我来吧。”

　　薛容与没想到裴照嘴里能蹦出这句话来，一愣，两只猪蹄在半空不上不下：“裴九哥？”

　　裴照拢起她的头发，大理寺也没梳子，全靠手，他笨拙地绾了个髻，虽然手艺就这样了，却也比杨开元好得多。

　　薛容与歪着头看他，说：“难道这就是你们大理寺伤员的贴补么？”

　　裴照没有说话。

　　薛容与叹了口气，就知道裴少卿除了案情别的什么话题都没兴趣说，于是问道：“验出来了么？”

　　裴照点了点头，这才开了尊口：“只是祆寺的圣油而已。”

　　薛容与闻言，后槽牙磨得嘎吱嘎吱响，她拼了老命从寺里面抢出来的东西就是个什么鬼油。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几个字：“藏那么严实作甚！”

　　裴照说：“那油是祆寺特殊熬制，用在宗教用途上，对于祆僧来说肯定珍贵。”

　　杨开元道：“可祥和木器坊和祆寺鬼鬼祟祟，寺里除了这个，肯定还有别的古怪。”

　　裴照点了点头，忽然鼻头动了动，问道：“什么味道？”

　　薛容与抬着自己的一双残肢，袖口上一片烟熏火燎的漆黑，和刚糊上烫伤膏药油腻腻的双手对比鲜明：“糊味呗，衣服还没来得及换。要么就是麻油味。”

　　裴照又仔细辨了辨，说：“不对。”

　　他抓起了薛容与一只伤手，把袖子抬到了鼻子前，用力一嗅。

　　“是不是硫磺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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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母后大人来腐国陪了我俩礼拜，昨晚上回国去了。
想她TUT
但她如果在，每天都会按着我叫我写文给她看，我现在更新辣么稳定都是她催出来的。
可见我果然是需要鞭策的咸鱼，嗷嗷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