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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硫磺 ...

  •   此前薛容与身上泛着一股烧羽毛的焦糊味道,袖子上似有若无的硫磺味被那呛鼻子的糊味给盖住了,现在杨开元帮她清理了一下灰尘,那硫磺味才显山露水出来。

      薛容与也抬起袖子看了看,她的袖口在方才和祆僧们对峙的时候也被烧掉了一圈,幸好这件中衣的衣料并没有那么易燃,否则现在她就不是肿着两只猪蹄,而是要躺在担架上了。

      她说:“我这衣服原来绝对没有沾过硫磺的。”

      裴照问她:“你看看身上还有别的地方有么?”

      薛容与抬起胳膊四下嗅了嗅,似乎身上各处都沾了一些,但还是袖口被烧过的地方味道最重。裴照问她:“你碰过什么没有?”薛容与思忖过后,笃定答道:“没有。”

      裴照又问:“那你有没有闻到什么怪味么?”

      薛容与撑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实在没有想起什么来。她天生嗅觉一般,没有长裴照这么个狗鼻子,更何况祆寺里情况那么危急,她根本来不及注意身边是不是有硫磺。

      杨开元说:“拜火寺里有硫磺是什么稀奇事么?”

      裴照道:“硫磺燃烧的火焰是蓝色,是‘冷火’,且气味刺鼻。祆寺只有重大祭典才会用,象征恶。但最近的大腊,年关,都不是祆教正统的大节日,他们用硫磺做什么?”

      薛容与讥嘲了一声:“他们反正不是什么正经的祆寺。”

      裴照声音益发低沉:“这么一来他们用硫磺的目的只怕更加险恶。”

      蓦地,寺中每隔一个时辰就要鸣起的铜钟响了。

      裴照望向北边太初宫的方向,眉心揪着似乎解不开的疙瘩,渐渐亮起的天色并未让他的心情有任何明朗:“五更了?”

      五更三刻,太初宫就要击鼓,自宫城内传往洛阳诸坊:宵禁解除,各坊门打开,那只被压在永泰坊的困兽就要出笼了。

      然而他到现在,手里拿着的,也都是些零散的,不成串的线索,还赔上了薛容与的一双手。

      腊月初七的日光在庭中三位奔波了一夜的青年并不热切的欢迎中探进了大理寺的庭院。裴照捏着拳,突然说了一句:“你先回去吧。”

      薛容与从他那句看似平淡的五个字中听出了些不一样的意味,她问道:“那你怎么办?”

      裴照说:“大理寺的事情本来就不该你来插手。”

      薛容与盯着他绷得紧紧的冷硬下颌,混不在意地说道:“让我插手我就插手,让我收手我就收手,我神都小霸王的面子往哪里搁?祆寺那帮妖僧把小爷的手燎成炭烧蹄膀,小爷可跟他们没完!”说罢便鱼跃而起,旋身一个飞踢。

      裴照没料到她还敢偷袭,侧身一闪,却被她用足尖把板带上的银鱼袋勾了下来。薛容与将那鱼袋朝空中一踢,翻个身鹈鹕似的用嘴把鱼袋给接住了。

      她衔着鱼袋,发音不清不楚,却字字铿锵:“说了还没还给你,现在这鱼袋还是我的!”

      “别闹!”裴照的语气中带上了三分愠怒,薛容与却叼着鱼袋朝大理寺外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含混地说:“还县衙的那群不良人都是酒囊饭袋,裴九你等着,还有三刻时间,小爷我这就去永泰坊把那毛贼活捉回来!”

      裴照立刻去追,却被杨开元按住:“裴少卿此刻不若趁着南市未开,好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对付祆寺。缉捕的事情由我这个卫尉少卿盯着——不要让容与在祆寺白白受伤!”

      他这话震得裴照一愣,杨开元在这弹指之间也冲了出去,跃上他那匹宝驹,追着薛容与的马匹朝外飞驰。

      两人身上坠着的银鱼袋在晨光中反射回一道金色的弧光,刺得裴照清醒了过来:“速去调阅南市祆寺最近的募捐记录,重点排查布施最多的商号和个人,以及与之有关的物资进出!”

      薛容与双手脱缰,一边在自己已经破烂掉絮的中衣上拼命擦掉手上粘腻的烫伤膏,一边用足下的马镫控制马匹的方向。幸好她的骑术颇高,宵禁尚未解除的街道上也没有什么行人。等她把皮开肉绽的双手重新握回缰绳上来的时候,杨开元也追了上来:“你手还撑得住么?”

      薛容与不屑道:“一层皮而已,我没那么娇贵!”

      杨开元说:“三刻时间,你来得及捉住那人?还是只在裴少卿面前夸的海口?”

      那个凶手十分狡诈,不良人彻夜在永泰坊搜捕都没能把他翻出来,薛容与也只和他照过一面,如何能在三刻时间,从万余人口的永泰坊把他揪出来?

      薛容与嘴上勾上一丝自信的笑意:“当我祆寺真的白去的?告诉你,我刚才想到,之前那个狂徒的身上,仿佛也有一股香油味儿!”

      面前守着永泰坊门的虎贲见二人回来,立刻推开坊门,薛容与一骑当先,长驱直入,一边大喊:“六哥你领人守住南北坊门,等着我引蛇出洞!”

      永泰坊还未从前半夜那场惊魂之中恢复过来,腊月的清晨本就萧索,被不良人搜了个底朝天的春深台此刻大门洞开,已然透出股陈年废宅的模样。薛容与骑马经过,瞎忙活了一夜的不良帅正蹲在春深台门前的石狮子前,两眼圈下一片青黑,听见大理寺骠骑蹄铁击打地面特有的声音,他连忙站直了身子:“薛——薛大人?”

      那不良帅没抓住人,眼看着坊门要开了,生怕一会儿回大理寺交差的时候会被裴照用刀子似的目光给活剐了,看到薛容与,立刻点头哈腰起来。

      薛容与没有官位,也不是大理寺正儿八经请来的助力,但是配了个银鱼袋,她也毫不客气地应下不良帅那一声“大人”,吩咐道:“闲着没事的跟我来。”

      不良帅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陪笑道:“我这儿那里还有闲着的……”

      薛容与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没用的事儿再忙都是闲着的,速去给我调八个人,都要腿脚好跑得快的!别再给小爷多废话试试!”

      不良帅立刻答应下来,薛容与扔下一句“一炷香之后翠微楼下集合”之后,又打马朝西北跑去。

      刚过五更天,该散的夜宴也散干净了,花娘和留宿的恩客们还没那么早醒来,翠微楼笼罩在熹微的晨光里,静谧得很,全然没有夜间的喧嚣。薛容与奔至翠微楼下,跃下马去拍门:“佩姬在不在?”

      门开了,一个守夜的龟奴探出头来,打着哈欠揉着眼睛,看见薛容与,喜出望外:“薛郎君?您可算是回来了,佩姬姑娘等了你一夜!”他话未说完,楼上珠帘掀动,佩姬小跑了出来,在二楼走廊扶着栏杆朝下一望,颤声道:“薛郎!”

      薛容与推开龟奴跨进大堂:“佩姬,快,问你个事儿!”

      佩姬一路小跑地下了楼梯,一双蓝眼睛此刻血丝密布:“薛郎,你怎么成了这样?”

      薛容与那件骚包的外裳早就丢在了大理寺的庭院里,此刻身上还穿着破了洞漏着棉絮的中衣,一双手红得像是刚出炉的炭烧蹄。佩姬抓起了她的手腕,声音几乎要哭了出来:“薛郎你这一夜去了哪里……”

      薛容与把手从她那双柔荑中抽了出来,急切道:“别说这个了,你且告诉我,坊北是不是有座祆寺?”

      佩姬是胡人,也信祆教,虽然没那么虔诚,但隔三差五也会去找大萨宝告解告解。她说:“坊北是有一个,也算不上祆寺,就是个草台班子搭的破庙,我们一般要去也去鸿胪寺旁边的那个大的。”

      “南市的那个不是更近么?”

      “那个管得太严,不是随便谁都能进去的,据说布施不多的不给进门。”佩姬说,“薛郎,你问这个做什么?”

      香浓对周询下手后没有回春深台,而是直接逃到坊北,坊北必定有她的据点。杀她的人身上带着祆寺的香油味,肯定和祆寺有关联,他对坊北的地形特别熟悉,说明长期居住于此——极大可能就是坊北祆寺里的祆僧。

      ??而南市那座祆寺是附近最大的一座祆寺,永泰坊北小庙里的祆僧长期出入那里,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薛容与说:“先趁着还没开坊门,你带我去那个祆寺里。”说完,拉着佩姬要往外走。

      佩姬说:“薛郎,你这个样子怎么去呀——”她抓住薛容与那绽开花一样的袖口,“你且等着,磨刀不误砍柴工。”说着,她便又小跑着上了楼。佩姬动作很快,立刻从房中拿出一套男式的胡服短祆和一个女人戴的帏帽。

      “薛郎,外面穿上这个。”她将短祆给薛容与套上,又替他扣好帏帽。

      门口刚过集结的不良人看见他这副穿男装戴女帽的打扮,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不良帅干咳了一声:“咳,大人这件短祆倒是合身……”

      佩姬说:“量身裁的。原想着过了年给薛郎,没想到今日派了用场。”

      薛容与站定:“别羡慕了,告诉你们,我们现在还有两刻时间赶往坊北的祆寺,把人犯找出来,你们一会儿先在附近埋伏,待人犯出来之后,立刻围上去,不用抓,只要把人往坊门赶。你们两个,一会儿进祆寺搜,牡丹姑娘很可能在里面,总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 作者有话要说:  裴照:可是我心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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