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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两代帝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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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楚辞回来时,怀里多了许多吃食,他腾不出手来吃,脚下不停,巴巴的望着唾手可得的食物,越发觉得饿了。
他跌跌撞撞,走到龙椅前,才发现帝王闭了眼,皱了眉,手撑着头,呼吸浅淡,原是睡着了。小楚辞也不闹,只小心地把吃食放在毛毯上,盘坐在地上,大快朵颐。
他吃饱了,而食物还剩下大半,本来打算带给四哥吃的,听闻他又没有用晚膳,看见一盘冷掉的鲜肥滋味,他眼馋得紧,不懂为什么皇兄不动筷子,他后来才知道,有个词叫食不知味。
浅眠的人身子猛地一震,差点趴到桌案上,额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仅仅一会儿,他竟然又做了噩梦,他余惧未消,眼神直直的。
小孩也被吓了一跳,手里的芙蓉糕噗噗的掉下糖粉来,他吞了嘴里的金丝燕窝,把芙蓉糕举到的皇兄面前,眀帝没有反应,仍沉浸在恐惧中,直到一声软糯的“皇兄”把他惊醒。
他拭了汗,勉强笑笑,推拒了眼前的精致糕点,小孩固执地把糕点凑到帝王面前,脖子伸得长长地,该是酸痛的吧
眀帝摸摸楚辞的头,伸手接了那糖粉扑扑的芙蓉糕,入口即化。
没人知道他不久前患了厌食症,吃什么都会吐,他忍着胃里强烈的不适感,沉默地翻阅急报。
小孩儿察言观色,意识到帝王心情不好,便不再坚持。可惜地看了眼毯子上的美味,便爬上龙椅,稚声稚气地说:“皇兄,我可以帮你。”
不等眀帝回答什么,他接着说:“乌程县嘛,可以派太仆寺卿刘和徙任。他是前年举子,才能自不必说,可苦于没有裙带关系,一直以来备受压迫,但引而不发,刚直不屈才落得个太仆寺卿的虚职。”
“凡为官之人,多有抱负。此时派他前往乌程县,给他足够大的权利,让他一展鸿鹄之志,给他足够的信任,让他感受到自己身上任务的重大,他才有动力去做,而且凭他的性子,一定会做得十分出色。”
眀帝静静听着,发觉他对选拔上来的人才并没有过多了解,至于这个刘和,他或许在殿试上见过,但早就忘了。什么时候给他安了个喂马养牛的职位他更无从得知了,他自认没有辨识人才的能力,这些事都归内阁大臣管。
他问:“你如何知道这么多?”
小孩儿天真的笑:“我和他是朋友啊!”
贿赂眀帝被脑中跳出的想法吓了一跳,他被裙带关系吓怕了,比如那丞相王渊何皇后王澜。。。。。。
“是他让你来替他谋职的吗?”帝王面色沉了,眼角耷拉着,这是发怒的前兆。
小楚辞敏感地察觉气氛不对,头晃的像拨浪鼓一样,小脸儿涨得有些红,可能是没想到一向温和的四哥也会这么阴厉,他忙道:“不是的,他连我的身份也不知道,每次去找他玩,我就穿的小太监的衣服,他很好骗的。”小孩儿想起大朋友呆呆的样子就好笑,连带着眉梢眼角也染了笑意,是很开心了。
听小孩儿一顿聒噪,也不知龙椅上的男人走没走心。他左手撑着头,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敲打桌案,楚辞趴在他怀里,渐渐睡去,美梦常伴。
眀帝心中思量,刘和,这人到底可否堪大任又想想小孩儿刚才的意见:密州信巫不信医,疾病蔓延,太医院汤公铁面冷情,出京任密州节度使,以控制疾病,改变当地人的陋俗;南都出现“人吃人”事件,大理寺韩贷向有狠名,派他暂代南都郡守,所谓“以毒攻毒”;宣城被乱贼攻陷,提辖归有光。。。。。。
小楚辞看了桌上的急报,给出一条条建议,而他所提到的人物是他之前如何也没想到的。楚辞,比他更适合皇位,可是,他无法禅让。
接下来几月,他先后审察了这几人,并悄然把他们调到任上。至于为什么是“悄然”,当然是他的皇后和他的国丈明里暗里对他施压,要他“尸位素餐”,他煎熬求活,等着,等着。至于坚持什么,到后来他也不知道了,等待什么,死的时候,他便知道,等的是救赎,只是,对不起大夏了。
楚辞的识人之能显露出来,他推荐的人到任后无一不顺风顺水,似乎事态都往好的方向发展。看,他没有治国之才,却仍可以很好地治理国家。
但王澜要的,可不是这样的欣欣向荣。
成和四年的冬至夜里,小楚辞裹着貂皮,与雪同白,露在外面的小手冻得通红,紧紧攥着一把小珠子。
这是西域来的,透明的琉璃球里飘着各类珍奇小鱼,也不知是如何活的,或许不是鱼,反正怪得很,五颜六色的,奇形怪状的,但是确实是活物。按说皇宫内不乏珍奇玩意儿,但这种东西还是头次见,他从眀帝那儿讨要来,几天后发现了一个新玩法——作弹珠。
这会儿,他踏着风雪,又想往仰和殿里钻,可有个人早在他去的路上“埋伏”好了。
他一把抱住兴冲冲的小孩,堵住他的嘴,小孩也不哭闹,瞪着眼,眼珠子乱转,他认识这个男人,皇兄殿外那个坚毅的侍卫长。
侍卫长左右看了看,抱起楚辞飞掠到残败的□□院,四下无人,连鸟兽的动静也无,他才放了捂住楚辞的手,单膝跪下:“请小皇子恕罪!”
小楚辞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问:“你要跟我玩游戏吗?可是我还要去找我皇兄呢?”
“小皇子,万不可再去寻陛下了。”侍卫长埋着头,一字一顿。
“为什么?“小楚辞不明白,他一个小小的侍卫,怎么敢阻挠自己
未等他质问,半跪的男子抬头,夜色太重,看不清脸色,但想必是极为难看的,他说:“这是陛下的意思。更深露重,属下护送小皇子您回去吧。”
“不,本殿不回去。”
小孩气鼓鼓的,要往回走,向仰和殿去。
“本殿才不信呢,一定是你们自作主张。”
他咕哝着,手中的珠子碰在一起,发出悦耳的声音,身后的侍卫长沉默着。
他最终没能去到仰和殿,再醒来时,已是次日辰时,微冷的阳光洒到门口,他只著了单衣,把被子裹到自己身上,跌撞着穿鞋跑了出去,与迎面而来的碧儿撞了个满怀。
“哎呦,小皇子,您这是干什么?快回去快回去,怎么棉衣也不穿就跑出来了,这大冷天儿的。。。。。。”
碧儿二十出头的年纪,最爱絮絮叨叨。前几月患了风寒,休养了许久,本来是要被撤职的,可在小楚辞的央求下,大病初愈,她便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刚回来便数落太监宫女,因为她觉得小孩瘦了许多。
夜里他再去仰和,碧儿便在殿外候着,提着一篮子吃食,她是不敢直面九五至尊的。
被强制性地推回屋内,碧儿利落的把他收拾好,期间他的肚子一直咕咕叫,碧儿这才明白,原来小孩是饿了。
她在整理床铺时,发现枕头旁摆着一个黄皮信封,封得严严实实,掂掂重量,应该不超过两页纸。是谁放在这儿的?看这密封的样式,小孩应该不知道。回头看看,屋内早没了人影,估计是往后厨去了,她揣好信纸,往后厨去了。
楚辞吃饱了,摸着滚圆的肚子,不肯动弹,这几月去仰和殿都吃了宵夜,不知不觉把胃养大了。
下人收拾着,碧儿边责怪小皇子吃太多,边心疼的帮他揉肚子。小孩没有说话,疑惑昨夜的事,他出门时,她便横加阻拦,跟着去了。他被人带走,她也没有惊慌,这女人,隐瞒了些什么他不动声色的问:“碧儿,可记得昨夜的事”
碧儿手下一顿,退开几步跪下,低声道:“请小皇子责罚。”
厅内没了外人,她缓声道:“昨日仰和殿侍卫长来找奴婢,叫奴婢无论如何也要阻止殿下再去找陛下,却不肯告诉奴婢原因,只说殿下若是去了,会招来杀身之祸。奴婢知他并无恶意,由是在他带您离开时,没有及时阻止。。。。。。”
说着,她惊觉怀里还有信纸,便急忙拿出来递给楚辞,说道:“这是在殿下您的床头发现的。”
皇兄给的,这是小孩脑中第一个蹦出的想法。
他接过信纸后急忙展开,入目果然是熟悉的字体,他兴冲冲地坐直身子,可越看,小脸绷得越紧。
信里,眀帝十分正式、甚至严厉地批评了楚辞的不学无术、贪玩好耍,并要求他以后不要去找他,否则将他贬为平民。
极尽凶恶,小孩本来看得泪眼婆娑,可最后一字收笔他发现了转机,原来眀帝用了小楚辞教他的小游戏,猜谜。
谜底揭开——收敛锋芒,小心皇后。整整两页纸,只藏了这八个字,皇兄究竟,在怕什么
小楚辞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仍心心念念他的皇兄。直到某日,他看见向皇后俯首的眀帝,提线木偶般地,那时他才明白,帝王处于怎样的痛苦中,给他的信是如何通过层层“审批”下来的。
那之后他便听了皇兄的话,敛了一身好动与智慧,呆若木鸡,仿佛他才是那个木偶,他没想过能救皇兄,毕竟,以卵击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