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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帝王 ...

  •   月色入户,影动门扉,星慧宫的守夜人被早早打发出去了,宫内的长明灯油尽灯枯,空旷的宫殿内,只有小皇帝楚辞呆坐在龙椅上。

      惨白的月光从瓦缝参差间洒到他身上,照得他一袭不合身的紫黑龙袍泛着寒光,显得他似鬼非人,他才十二,成日日全马声色,未壮却已近迟暮。

      王澜没有对他下手,只因他还算乖,表现出对国事万机无甚兴趣也无治国之才的样子,用来做幌子,再适合不过,对他的监管也逐渐减弱,这不,连宫女都能随意挥退了。

      他面上苦笑,饱经沧桑的模样让人分外心疼。

      幼时他跟在太傅身边,成日诵经读书,时有贪玩,跑到四哥以前的住所仰和殿外,又悄悄溜进茂密的草丛里,近不得养和殿,他便攀上殿外的一棵老梧桐树,拼命想看清四哥在做什么,其实守夜的侍卫早发觉了小皇子的“鬼鬼祟祟”,但只在心里暗笑他灰头土脸,没打算揪他出来。

      小楚辞小心翼翼地缩在丛生的叶片里,怨这夜色太明亮。

      仰和殿内,眀帝身形消瘦,端坐在龙案前,宫女内侍的黑影随着烛光忽移忽止。帝王面色疲倦,龙案上一堆奏章等着他处理,连年征战,饥荒旱涝,劳民伤财,他看着一叠叠急报,心急如焚,却又不知如何是好,他从来都不擅长拿主意。通天亮的不眠,日日如此,他宵衣旰食。

      小楚辞不明白哪来那么多烦心事,值得四哥这样操劳,那些臣子都是摆设吗?!

      他越想越气,某天夜里失足从梧桐树上滚下,幸得一个侍卫反应快,接住了他,侍卫抱着笑嘻嘻的小皇子,颇觉无奈。

      “谁在外面?”眀帝警觉地抬头,有些草木皆兵的。

      “启禀陛下,是小皇子楚辞。”带刀侍卫拨开前殿大门,恭敬地单膝跪下,垂头。

      他怎么来了眀帝挥挥手,示意把他带回去,又把视线重新放在黑漆急报上,面容焦灼。

      侍卫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扉,可不一会儿,小孩子的淘气便径直冲开了大门。

      夜风悄悄溜进来,撩动椽木上的深紫流苏帷幔,又调皮地玩起了帝王的耳发,缠绵缱绻,帝王面色不虞,眼神质问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侍卫们,小楚辞仿若不知道这尴尬的气氛因他而起,仍欢快的跑向眀帝,极开心地唤着“皇兄、皇兄”,仍是不知君臣之别的。

      小孩子明媚的笑容终是让帝王软了心肠,他接住飞扑过来的小孩,勾起一抹笑。

      “你们都下去吧,今夜不肖守夜。”

      “诺。”

      影子越拉越长,越来越远,烛火微颤,随着又关上的大门。

      “小辞,怎么会跑到这儿来碧儿她们没跟着你吗”

      碧儿是楚辞的贴身婢女,白日里对他寸步不离,小楚辞坐在帝王龙袍上,小短腿吊在龙椅边,不自觉地晃来晃去,他笑得开怀,两排纯白的幼齿赏心悦目得紧。

      他紧紧挨着他的皇兄,高兴地说:“碧儿睡着了。”

      嗯怎么回事儿这碧儿失职了,得换。

      “睡”在楚辞宫殿外摇椅上的碧儿脑壳发昏,又觉凉意袭来,一阵瑟缩。

      “碧儿睡了,你还不快回去睡觉,这么晚了。”眀帝揉了揉小孩毛茸茸的头,差点把他头上没扎好的发冠揉下来,小孩坐在他皇兄怀里,东瞧西看,丝毫没有疲倦之意,甚至还伸手去拿案上的急报,眀帝拍开他的手,斥他:“不要乱翻。”

      小孩委屈地撇嘴,缩成小小一团,不时抽动,引得帝王失笑,把他的头揪出来,见他努力想从精神的大眼里逼出几滴泪来的傻样,他干脆笑出了声。

      “给你给你,怕了你了,真是。”眀帝随意拿起刚看过的急报塞给小孩,料他也看不懂。

      小孩说变就变,刚才还可怜兮兮,这会儿就笑得牙不见眼了。

      “世人皆谓寡人瓦釜雷鸣,寡人又何尝不自知呢。”

      帝王没头没脑的一句感慨,引得小孩侧目,他正捧着急报看得津津有味,安静了一会,他用稚嫩的童音问:“皇兄,乌程县盗贼猖獗,为何还不整治”

      帝王诚实的回答:“寡人不知如何才好,县官换了一届又一届,朝廷文书下了一批又一批,仍是不见好转,反而愈演愈烈了。”他想,楚辞还小,一番诉苦,反正他也听不进去,于是放开了说。

      怎料小孩脸色一正,严肃地说:“皇兄,那就是你识人不清了。”

      “噢怎么说?”帝王没有发怒,反而饶有兴趣的想听听小孩的看法,但他也没抱多大希望。

      “乌程县地处偏远,所以下调的尽是新官吏或被贬官吏,不是不习政务,就是无心政务,或是盗贼威逼利诱,县官无一不与之同气,瞒天过海,朝廷又如何知道”

      “文书下发的再多,照样被置之不理,乌程县向来被认为可有可无,有司对其也睁只眼闭只眼,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乌程县的治乱,可关乎国之大体。”

      小楚辞一脸严肃地说完这么多,摸了摸有些空的肚子,把折子丢一边,跳下龙椅,登登地跑下台阶。

      眀帝正惊讶于这么小的孩子居然说晓得这么多,但转念一想,又释然,皇家之人,哪有不早熟的。

      见小孩跑开了,以为他准备回去睡觉了,虽然想听他的下文,但还是算了吧,他又拿起急报,掩额沉思。

      仰和仰和,可他从未望见和乐平安,自己无才无德,当初七弟扶持自己上位时,他是极其不愿的,父皇驾崩后,兄弟夺嫡,他志不在此,成日把自己锁在破败的后花园里,吟诗作画,伤春悲秋,等他被七弟拎出来时,天下没怎么变,可皇宫早已灰暗不堪,父皇留下的子嗣在这无声的硝烟中去了大半。

      七弟是胜利者,双手染血,那日他背对着他,看着万里河山,沉重地说:“是他们容不下我。”

      他一副吟游诗人的模样,浑然不惧,甚至极其轻松地笑笑说:“是要对四哥我下手了吗?”
      少年楚枭回头,如释重负地,他说:“我要你坐拥这个江山。”

      于是,他在“胁迫”下登上帝位,即使他再三强调自己无治国之才,更无鸿鹄之志,楚枭也只擦拭着怀中配剑,轻声道:“有我呢,还有朝中的众臣啊。”

      他问:“你为什么不自己享这无边尊崇?”

      他愣了一下,锋利的剑刃割破右手小指,血珠煞时晶莹如血玉,他出神地盯着剑刃,说:“戴罪之身,不配。”

      哪有什么配不配,这天下谁打下来的就是谁的,谁赢了谁就是正义,对胜者,史官记功不记过。

      怕什么后世人唾弃、良心难安吗?该是吧,血气方刚的将军,手刃亲兄弟,六亲大义,如何也过不去,他和他同父异母,楚枭的母妃殷贵妃随先皇去了,自己的母妃则是求了一道圣旨,去小质阴山削发为尼了,管不得皇宫内的是非争端,但这天下,终究是姓楚的。

      践祚后,他没有改国号,依然是大夏,只稍稍变动了年号,还是在众臣的据理力争之下,改为了成和。

      成和一年,他发觉王澜的不对劲;同年,他将楚央送到漠北;三年,他身体多发疾病,渐渐察觉手中权力流失,力不从心;四年,却迎来楚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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