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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为奴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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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夕以弑师之名,被驱逐出镜湖山庄。
二师兄慕容桦也被其重伤,他苏醒后,不知为何极力为她开脱,免了她的死罪。
郑庄主的死讯很快传遍了江湖,众人皆知去岁庄主在武林大会中内力大乱,身体大不如前,而弑师于山庄是天大的丑闻,顾北倾远在东海,战事紧迫,他抽不开身,慕容桦便暂代庄主之位,他极力隐瞒,对外宣称庄主是病逝。
只是花夕再也不得踏入镜湖半步了。
她明白,慕容桦在逼她,逼她离开中原,去她应该去的地方。
他断了她所有退路,一如她解散流火门弟子决心独自手刃仇人一般,那样干脆利落。
凭弟子们听闻声响赶到时,恰好瞧见花夕将簪子刺入慕容桦胸口,且师父又是遭了流火心法的掌风这两点,她便百口难辩。
慕容桦昏迷的这三天里,她虽被瞿怀关押起来,时涟却趁瞿怀不在之际将她打得遍体鳞伤,双腿接近断折。
众多弟子恨透了她,使尽法子想要置她于死地,每每被长清和修水拦下。
长清背着花夕出了山庄,修水牵了马在外等候。
她心知此刻自己是有多么狼狈,全身没有一块肉是好的,腿似没了知觉。
“花夕,庄主有令,不许我给你送行,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不过你别担心,这马,能驮你下山,我早已给余笙传了书信,她派了马车在山下接你,你这段日子,便住在北安郡王府,待养好伤了,就回江南吧。”长清说着,解了披风盖在了她身上。
“长清,你可有……”花夕抬了抬眼皮,有气无力。
“我听了你的,没有给他传信。”长清不解,“为什么不跟三师兄说,花夕,你明可以……”
她摇了摇头,笑得凄然。
“师父,真是你杀的吗……我不信……”长清几番欲言又止,终是说了出口。
他不信,他与修水都不信,可如此铁证,让他们无法为她开脱。
修水凝视着花夕,希望她能为自己辩解一番,只要她说一句不是她做的,修水便会义无反顾地相信,拼死也要为她洗冤。
可花夕从在守正堂受审到现在,都不曾为自己说过只字片语。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终是不能再留在镜湖了。”
长清欲言又止,望了一眼天色,拍了拍马,马有灵性似的,抬蹄便要走。
修水执意要送她下山,长清在庄口呵斥一番也劝不住。
深秋,风凉得很。
花夕朝着修水,缓缓伸出手臂,修水欲要执她手,却终是停臂在半空中。
“师姐……”
“回去吧……认真学武,别让你三师兄失望……”花夕看不清修水的脸,却费力挤出笑容,希望让他见到的是师姐体面的模样,这可能,是最后一面了。
可她所追求的体面,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想着想着,花夕的笑又变得苦涩了。
这一路,又颠又簸的,她终是捱不过身心的折磨,流了一路的眼泪,反反复复呢喃着“我该怎么办啊……”
花夕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长到荒诞。醒来的时候见着的是郡王府的灯火明灭,飘摇不定的灯火,像是她漂泊寄居的这四年。
少时她爱看戏折子,如今她只觉得人生如戏。
阿爹在九泉之下,娘亲在深宫之中不知死活,深爱之人远在东海……花夕望着厚重的床帷,双目如涸辙。
北安郡王府,她无论如何也是不能久留的,余庆年虽明为瀚王心腹,暗里却早已投奔奕王,两人少不了往来,她若长住此处,冤家路狭,难免与凤白折碰面,何况以她现在的境况,断断不能与他正面交手,花夕思量着,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
养伤不过半月,她便急急离开了黎京,只留下一封予余笙的书信。
东海战事稍平,西境战事紧,余笙在军营忙得抽不开身,得知她离府的时候,已过去半月了。
花夕身无分文,在落槐街某个绣坊寻了个差事,平日里打打络子,想攥些钱回江南。
流火门是不能回去了,江南没有涉及党争又与流火门关系密切的江湖门派,只有青城教了。若是攥够了钱,她便去那里,凭着龙教主与爹的交情,想来一定能够收留她。
秋过,便是冬了。
花夕觉着近日手有些痒痒的,不知是何故,竟还肿了起来,却也没太在意。在山庄里,她遭了时涟那顿毒打,伤未养好便奔波赶路,如今又逢冬,没有足够的衣衫,受了寒,身子越发孱弱了。
一日晚,她正绣着帕子,听见后街传来嘈杂声,后街临着天香阁的后门,如此喧闹,像是哪户人家又要卖女了。
花夕本想停下手中事去劝阻,想想她来这绣坊一月有余,初初时最见不得此等为钱卖女之事,每次都要打抱不平,可她伤势重,女孩没救成不说,自己又是遭天香阁的人一顿毒打,还差点把自己都搭进了青楼,就算劝得了一次,下次,那些人照样会来,久而久之,她的心也就麻痹了。
她叹了口气,又在灯下执起针线来。
突然,凄厉的女声如利剑,捅破了长夜。
“我是流火门的人,你们若是如此,流火门定不会饶过你们!”
闻声,花夕浑身战栗,她扔下手中针线,急匆匆要冲出去,绊倒了一排排绣架,又流着眼泪回来,去寻她的尝云剑。
摸到剑柄的那一刻,她已是泪水涟涟。
四年过去,江湖沉浮,武林更迭,一个被灭门的门派,早已被人所遗忘,如今,又有几人能够,记得流火门呢?
她在意的,不仅是流火门三个字,更是那份不忘旧派的情意。她是门主,既然是她门下的人,那她无论如何也是要将那女孩救出来的。
更何况,那个呼叫的人,是她的伊诺啊……
花夕破门而出,手执尝云剑,剑气挥向那群人,她虽剑法娴熟,可有气无力,很快败下来。
眼见衣衫不整的伊诺要被那群人拖进去,花夕眼一闭,几乎要咬破了嘴唇,随即,她望向站在后门口看戏的老鸨,一字一句,笃定道:“我要见碾香姑娘,清盏姑娘。”
她知道她敌不过他们,终究还是迈出了这一步。
“哟,小小绣娘,还知道咱们楼里大红人的名字……”老鸨掩面轻笑。
“还请妈妈行个好,知会两位姑娘一声。”花夕将尝云剑放回鞘中,走向老鸨,又将她攥了多日的银两塞进了老鸨手中。
老鸨掂了掂银子的分量,不解地望向花夕。
“您只需跟两位姑娘说一声,有一位姓孟的姑娘求见。”花夕说着又将一个布囊递给老鸨,“两位姑娘见到此物,自会与我相见。”
花夕见着老鸨远去的背影,又回头看向伊诺,她狼狈不堪地被人押着,花夕冲向前捧住她的脸,沉声道:“放心,我一定能够救你。”
那布囊里,装着的,是流火门主令。
她在赌,如果输了,她会失去她所拥有的一切。
花夕甚至不能确定,时隔多年,奕王是否对自己还有情分,可现如今,只能以身一博,暴露身份。毕竟,她已经失去了留雪,再不能失去伊诺了。
这两人是奕王安插在天香阁的眼线,若两位姑娘同意见她,多少能够证明,奕王没有忘记她。
一柱香之后,花夕被老鸨领着来到了两位姑娘阁外。
那年今日,心境竟是如此截然不同。
花夕看着门上的雕花,深吸了口气,轻轻扣了扣门。
“孟姑娘,进来吧。”屋内人的声音依旧慵懒妩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