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从巫师塔尖升起》殷寒山

3、III随机召唤术

　　在阿芙洛的印象里，像麦雅这样，帝国死亡名单上排第一位的死灵系巫师，不管再怎么争权夺利、或者狂热地进行实验研究，大多数，也会选择留在极夜之地。不只是因为对帝国的仇恨，前线战场和军功——
　　更重要的是，只有在那样，充满着黑暗与死亡的环境中，死灵巫师才能发挥出最强的实力。

　　所以……
　　到底是什么，让麦雅选择离开极夜之地，逃亡来南方？

　　“在此之前，”麦雅突然说：“还有一件事。”
　　阿芙洛：“什么？”

　　然后，她就看着披着黑斗篷的巫师，走到瘫坐在地的马车夫面前，在众多侍卫骑士的注目之下，做出一件让人怎么也没想到的事——她居然取出了一小袋金币，松开手，让钱袋落进了目瞪口呆的车夫手心里。

　　随即，女巫向着阿芙洛回过头。

　　“——五十枚金币。”
　　麦雅说：“帮您付款了，伯爵大人。”

　　……

　　按照先前的约定，进入城堡之后，阿芙洛带着麦雅来到了一间密室。

　　“我虽然不是巫师，但有些时候，也有自己的私事要处理。”
　　阿芙洛转头看着依然笼罩在斗篷里的麦雅，说：“这个地方很安全，当然，没有我的允许，也很难离开。”
　　麦雅静静站着，没有出声，面容隐没在兜帽之下。

　　阿芙洛继续说：“我希望确认你的家族身份、你的叛逃事实，如果你能证明自己的联盟官方身份当然更好——以及，还是之前说好的，最近这段时间，不管怎么说，都请你留在我的城堡里。”

　　不只是因为法律上的问题。
　　而且，一旦麦雅真实身份泄露出去，以这片地区对斯派科特家族的仇恨，很容易引发民愤。
　　这也是阿芙洛作为领主，所不愿意看到的。

　　“……血脉天赋可以证明我的姓氏，另外，我原本归属于联盟军方，但恕我不能拿出证明，所以您也不必在意。”
　　麦雅终于开口说：“至于我为什么叛逃……”

　　她拿出了一支法杖。

　　那是一根完整的白骨，杖尾相当尖锐，杖身笔直，杖头弯曲，近似于不规则的蛇形，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装饰，呈现出一种在巫师之中很少见的，简洁锋锐的气质。

　　“龙骨法杖——这就是我被指控偷窃的那件巫术物品。”麦雅说。

　　阿芙洛瞳孔微缩。
　　她曾经在极夜之地，生活、战斗过许多年，对于斯派科特，这一盘踞在北方的，古老的黑巫师家族，也有所了解。

　　这个家族在联盟拥有相当高的地位，聚集着大量的财富，和神秘、罕见、珍贵的巫术物品。
　　而龙骨法杖，毫无疑问，就是其中最耀眼的一件收藏品。
　　更重要的是——这是家主的标志！

　　“……我明白了。”她缓缓地说。

　　权力斗争。
　　阿芙洛在心里做出这个结论。

　　盘踞于北方的黑巫师家族，一向封闭排外，不过，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纷争，何况黑巫师家族在联盟掌握的权力可不小。
　　如此说来，麦雅所谓的“盗窃罪行”，也未必是真的，她很可能只是这个权力漩涡中的失败者而已，因此落得被放逐的下场。

　　阿芙洛看着眼前年轻的女巫，忽然感到一阵惋惜。

　　被家族除名，大好的前途就此中断，从此之后，只剩下躲躲藏藏的人生——就算得到了世界上品质最好的法杖，又有什么用呢？

　　“接下来，我会施展一个巫术，方便您验证它的品质，这确实是真品无误。”
　　麦雅说：“而您也知道，随机召唤术是家族的血脉天赋，检测结果可以伪造，但血脉巫术，是绝对不可能出错的身份证明。这两件事正好可以一起完成。”

　　阿芙洛：“……嗯。”

　　所谓血脉天赋，是指伴随着遗传，与生俱来的能力。
　　据阿芙洛所知，麦雅所属的斯派科特家族，其血脉天赋，就是一种随机召唤术。只不过因为这种“随机”的东西，和巫术界严谨可控的学术理念相违背，以至于这群巫师们，从来都对此避而不谈。
　　这大概是一种被讨厌的天赋。

　　“——这里的防御足够安全吗？”在开始施法之前，麦雅却突然问。

　　“嗯……”
　　阿芙洛迟疑了一下，走到密室正中，把一块魔石按进了卡槽里，淡银色的防御法阵随之启动。

　　与此同时，麦雅右手法杖，也开始转变为浓郁的暗金色。一种仿佛来自于远古的、威严而暴烈的气息，从那流淌的暗金之中散发出来。
　　也让阿芙洛更相信了——这确实是那支传说中的龙骨法杖。

　　在这个时候，麦雅的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再次向着她确认道：“防御真的没问题吗，伯爵大人？”
　　阿芙洛：“……”

　　以她见到麦雅，这为数不多的印象里，这个年轻巫师说话一向很少，而且简洁直接。如果连她都需要把一句话重复两遍，只能说明，这可能确实是必须要非常慎重对待的事。

　　“没有办法。”
　　麦雅说：“您知道的，这个东西它真的——非常随机。”

　　阿芙洛拔出腰间的细十字剑，活动了一下手腕，“这样总可以了吧？”

　　麦雅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她没什么表情，可阿芙洛就是从女巫的眼神里，读出了一种浓重的，“不放心”的味道。
　　“……”

　　“就这样吧。”
　　麦雅终于说：“虽然，在我过去的召唤记录里，没有出现过处理不了的生物，但在家族里，也不是没有过先例……有句话说：永远不要猜测召唤出了什么。比如，被召唤而来的高级太阳型火蜥蜴炸了房子，变得一贫如洗……您应该不止这一处房产吧，伯爵？”

　　她将法杖的尖端点在地上。

　　阿芙洛：“……”
　　她现在叫停还来得及吗？

　　显然是来不及了，在斗篷和兜帽的遮掩下，麦雅的前额上，眉心正中，已经浮现出了一个暗红色的蝎尾符文。
　　这一瞬间，她忽然就很像那些传说和童话中的女巫了。

　　密室内黯淡的银光跳跃在她脸上，她的面庞苍白，眼睛的颜色难以分辨，却有一种沉静的、神秘而优雅的美感。而眉心的符文，则在这张画面上，增添了一道艳丽的颜色，显得格外危险和诡谲。

　　与此同时，虚空之中，一个暗红色巫阵逐渐扭曲成型。

　　巫阵中心，是一个与麦雅前额上完全相同的蝎尾符文——那大约就是他们家族血脉的标志，阿芙洛想。边缘则遍布着种种神秘、怪异的符号，正缓缓地旋转着。

　　很快，紧靠边缘的内层，出现了第二层符文，以相反的方向开始旋转。
　　就这样层层叠叠地，一圈又一圈神秘繁复的符文次第向内叠加，直到与最中心的蝎尾重合。

　　暗红色最浓郁的位置，终于浮现出一点白光——

　　“伯爵。”
　　见到这一幕，麦雅出声提醒道：“在真正见到之前，永远不要猜测随机召唤术到底召唤出了什么。”

　　这就是召唤即将结束的意思，阿芙洛紧张地握紧了剑柄，防备着从巫阵里突然跳出什么史前巨龙之类的怪兽，把她的城堡搞得一团糟。

　　白光成型之后，红色巫阵缓缓散去，光团则从半空中向着麦雅飘来。
　　麦雅伸出左手。

　　一瞬间，她身上的气质危险得令阿芙洛都感到惊异。仿佛是鲨鱼终于亮出了最锋利的尾鳍，那是麦雅第一次展现出她作为死灵巫师攻击性的一面，灰白，冰冷，压抑着寂灭一切的力量——
　　然后白光散去。

　　啪嗒一下，一只仓鼠从白光里掉了出来，正好落在女巫手里。

　　仓鼠毛绒绒软乎乎的一团，掉下来的时候肚皮朝天。
　　它挣扎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把自己翻了过来，无视女巫冰冷的脸色，一脸懵懂地坐下，开始用短小的前爪洗脸。
　　洗着洗着，还打了个滚儿，又在麦雅手心里蹭了蹭。

　　“……”
　　密室内的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永远，不要，猜测，到底，召唤，出了，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麦芽糖：你这就让我在老婆面前很没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