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从巫师塔尖升起》殷寒山

2、II叛逃的黑巫师

　　阿芙洛·道恩，这座城市的领主，今天，度过了一个忙碌并且混乱的上午。

　　自从接管这座名叫“哥帕”的南方港口城市之后，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头疼过了——一个巫师，还是死灵巫师，还是背景复杂的高阶黑巫师，居然偷偷溜了进来！

　　对于这位意图不明的非法入境者，阿芙洛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早上，接到治安署的报告之后，她就集合了实力最强的下属，亲自带队，四处搜查死灵巫师的踪迹。

　　高阶死灵系巫师的破坏力惊人，属于不折不扣的危险分子，放在战场上，也许他们一个骑士团，都不及对方一个人的作用；如果对方愿意、并且拥有足够时间的话，甚至能把整座哥帕变成死城。
　　不过，面对如此危险的对手，阿芙洛敢亲自带人搜查，也是因为巫师这种职业，虽然拥有种种强大而诡异的能力，却有着一个致命的缺陷。

　　——没有随行骑士保护、单独行动的巫师，非常脆弱。

　　城堡的吊桥之前，十几名骑士，将那位终于显露踪迹的死灵巫师围在中间，人人手按剑柄，带着久经战阵锤炼出的肃杀意志。

　　马车夫被这威势，吓得坐到了地上。
　　骑士们却非常默契地绕过了他，能量波动全部锁定在巫师身上。

　　阳光干燥而炽烈，局势一触即发。

　　阿芙洛跳下马，右手按住腰侧的剑柄，走到众多下属之前，凝望着被包围在场中的死灵巫师。

　　确实很符合人们对黑巫师的印象——苍白，冷淡，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连兜帽都没有取下，黑色长斗篷的一角在风中微微地飘扬。
　　她站在阳光里，却和这彩色的世界格格不入。

　　随即，女巫以左手按在右肩上，向着阿芙洛微微躬身。

　　这是一种独属于巫师的礼节，也是在这一瞬间，阿芙洛忽然发现对方身材很高，而且行为举止里有一种优雅。她这样做的时候，阳光投射下，黑斗篷的阴影随之移动，恰好落在阿芙洛肩头。

　　“——麦雅莎蒂斯·斯派科特，您可以称呼我为麦雅，来自北方极夜之地。”
　　女巫以一种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

　　“斯派科特小姐。”
　　阿芙洛没有用她建议的称呼，而是用了非常正式疏离的说法，“你应该知道，你的姓氏，在这里意味着什么。”

　　说话的时候，她也终于从腰侧，拔出了随身的细十字剑。

　　“八百年前，也是在这座城市，你们家族一位先祖失控的实验，造成了一半平民死亡，黑巫术的伤痕至今仍在大地上蔓延。或许，即使是在经历过这件事之后，斯派科特们在联盟依然拥有尊贵的地位，但却决不被允许踏入这片土地半步——这是你们理应支付的代价。”

　　这就是为什么，她在接到治安署的警报之后，立刻发出了通缉令。

　　所有的骑士，随着女伯爵一同拔剑。
　　阿芙洛举起细十字剑，剑身的符文次第亮起，如同熔银流淌。

　　“很抱歉，”她说：“斯派科特小姐，我必须履行领主的职责，请你去监狱里住上一段时间。”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这位名叫麦雅的女巫却突然说：
　　“如果我不是斯派科特家族成员呢？”

　　旁边的下属们都愣了一下。

　　道恩伯爵选择向黑巫师发出通缉令，是因为哥帕禁止斯派科特家族成员踏足这片土地。以对方的身世，她的入境行为，违反了《法典》规定。
　　而如果眼前的这位女巫，并非是斯派科特家族成员，那似乎——好像——确实——没有理由逮捕她。

　　然而阿芙洛并没有动摇，也没有收手的意思。细十字剑上，依然聚集着庞大的能量，连周围的光线有些扭曲。
　　“治安署的预言系巫师已经确认过你的身份。”她说。

　　“我叛逃了。”
　　麦雅简单直白地说，声音冷淡：“我偷了家族看守最严的巫术物品，被追杀，逃到哥帕。换句话说，我是来申请避难的。”

　　“……”

　　一片哗然。
　　“这——这么可能？”
　　“疯了吧？那可是斯派科特家族！”
　　“从来没有人被斯派科特家族追杀还能活这么久！”
　　“……”

　　骑士们相互看着，不知道应不应该把手里的长剑再插回剑鞘里，最后，又全都看向阿芙洛。
　　“——你身上流淌着纯粹浓郁的斯派科特血脉。”阿芙洛不为所动地说。

　　这是今天早上，她在发出通缉令之前，就确认过的结果。

　　“拥有斯派科特血脉的生物太多了。”
　　麦雅说：“有些黑巫师很喜欢用自己的血脉做实验，这种巫师，姓斯派科特的尤其多。从联盟法律上来说，血脉不能代表任何问题。”

　　——典型的黑巫师，阿芙洛心想，对这个人的评价又降了几分。只要一头钻进他们的学术研究里，从来不管会不会伤害到别人，而且能言善辩。

　　但假如麦雅所言属实的话，按照《法典》，她确实无法逮捕对方。
　　即使麦雅偷盗了家族的巫术物品，只要这件事不是在她的领土之内发生的，也就不归她管辖。

　　阿芙洛收回细十字剑，盯着麦雅说：“我需要证据。”
　　“等到晚上，您就能看到斯派科特家族对我发出的追杀令。”麦雅说。

　　阿芙洛讥讽地一笑，“——然后，我就放任一位危险的、为了巫术物品连自己家族都能背叛的高阶死灵巫师，在我的城市里游荡一下午？”

　　麦雅没有说话。

　　“我有条件。”
　　阿芙洛盯着她，说：
　　“我需要足够的证据，现在，立刻——否则，还是得请你先去监狱里住一下午，等我收到你们家族把你除名的追杀令，再喊你回来。在那之后，我会考虑接受你的避难申请，斯派科特小姐，但必须要在我的监管之下——换而言之，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以擅自离开伯爵城堡。”

　　对于一位巫师来说，这确实是相当冒犯的要求。
　　所以阿芙洛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一定会被拒绝，这样，她也就有充足的理由，采取接下来的武力行动。

　　然而麦雅说：“成交。”

　　“……”
　　阿芙洛反而愣了一下。

　　“至于‘足够的证据’，我也会提供给您。”麦雅继续说：“但是我需要一个安全的环境。”

　　阿芙洛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
　　确认她没有反抗的意图之后，终于在心里松了口气。

　　如非必要，她也不想在自己的领地之内，和一位高阶巫师发生冲突。

　　而麦雅最后这句话，基本上可以看做是示弱——这附近“安全的环境”，只有她的城堡能够提供。
　　等若是对方主动接受了她的监管，把处置权交到她手上。

　　这确实是一个奇怪的巫师，阿芙洛想。

　　她转过头，准备回身上马。也就是这一瞬间，光线交错，阿芙洛忽然注意到女巫的眼睛——
　　那并非纯粹的蓝，而是在光线偏移的变化之下，映照出了一种介于冰蓝和浅碧之间的颜色，沉静，清透，像是纯净的宝石里，变幻莫测的光影。

　　仿佛是灵光一闪。
　　阿芙洛突然察觉到，整件事情的不合理之处：

　　在麦雅的自我介绍里，提到过她自己“来自于北方极夜之地”。而极夜之地，是联盟与帝国战争的第一线，也是整个联盟，获得军功、晋升最快的地方，是每一个想要建功立业的年轻人的必经之路。

　　以麦雅展现出的年纪，能够成为高阶巫师，她必然在巫术上拥有极其卓越的天赋。
　　而按照正常路线，这样的一位巫师，将会在极夜之地积累够足够的战功，以此为基础，进入联盟高层，未来不可限量——

　　她为什么要叛逃？
　　麦雅到底是偷盗了什么巫术物品，能比她自己的前途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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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麦芽糖全名麦雅莎蒂斯(Myosotis)·斯派科特(Spectre)
Myosotis——勿忘我草
Spectre——恐惧，亡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