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夏》怪诞江阳

83、第 83 章

　　对比漫长的时间，去珠海的事看航展的一天很短，不管如何触动，也来不及收拾波动的情绪，等回到深圳那些感受也很快湮没在数不尽的工作中。

　　张扬变得比以往更沉默，也更拼命的想要赚钱。

　　好在他的努力并没有白费，上次过年帮忙赶工的那户人家对张扬印象颇好，身边有朋友装修房子就给张扬推荐了。

　　这是张扬单独接了项目，加班搞完水电和地砖，得了一笔不少的钱，将近三万。

　　给这一家装搞水电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件不算小的事。

　　十二月初，他独自一人在屋中铺装地板的时候，就闻到了一些烧焦的味道，在房里四处查看也没有发现问题，张扬也就没有再去管，只以为是哪家有东西烧糊了。

　　他装修的小区是05年修建的，房子算不得新，大部分都有人居住，他装修的这一户是在十五楼，是小区里仅剩为数不多的毛坯房，还是户主从前户主手上买的二手房。

　　张扬干活的时候认真，也没太注意外边的声响，而且当时正扑着南面房间的地砖，没有注意到北面阳台那边的动静，等他察觉到烧焦的味道越来越重甚至还有黑烟从阳台窗外传进房时，他才急忙扑到窗边探出身子查看，这一看就看到了楼上的人家浓烟滚滚，泛起了火光。

　　而阳台那里有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哭得撕心裂肺，叫喊着爸爸妈妈，应该是家里没有别人了，只有小姑娘一人在家。

　　楼底下聚满了人，大声喊着救火。

　　消防的还没赶到，火势蔓延迅速，眼见这那小姑娘被火光逼到了角落，咳喘不止甚至要难以呼吸时。

　　张扬心一急，连忙冲出了房子，准备上楼救人，但是那里已经聚了几个男人，滚滚浓烟从门缝透出，火已经烧到了客厅。

　　张扬想了想，又快速折返回了十五楼，观察了阳台的状态，又看了楼上的落脚点，他只略微思索半分钟，就找来铁钳装到衣服袋子里，他一面大声说话安抚小姑娘，一面又搬了高梯子搭到了阳台。

　　他想也没想地爬上梯子，在十五层高楼的阳台探出了身子攀到楼上的防护网上，整个人大半悬在了半空中。

　　防护窗剪开一个容人通过的口子，小姑娘急忙爬了过来，张扬单手拉着防护网，单手将小女孩抱了出来，好在他救人的时候有人跟着来帮了忙，等他将人抱出，连忙伸手接过，这才安全。

　　这事儿之后，小姑娘的父母准备答谢他，张扬拒绝了，他也没给队里说过这个事，做完装修他就没再去过那个区。

　　十二月，王大帅和张扬谈过离开厂房的事。

　　“我打算过完年就辞了厂里的工作，”周末的下午，王大帅带着张扬去安装宝安区一户人家的水电，一边布线，一边和张扬商量：“你到时候要不要跟着我一起闯？”

　　上次单独接到项目得了钱，张扬其实也动了一点心思，但是他干这一行不算长，还没有固定的客户和合作对象，要是自己单独出来干，那可能也会面临接不着活儿的情况，所以当时动的这点心思他也很快打消了，但现在王大帅提起来......

　　王大帅见张扬没有回答，以为他是担心收入的问题，说道：“我是有把握才离开厂的，要是你跟着我闯，到时候一个月万把来块也是有的，如果你在这行干出名堂，深圳这边这些年城市会大力发展，开的工钱你也感觉到了吧，也越来越高，收入会很可观。而且啊，一直在这种纯卖劳力的电子工作也不是长久之计，没有技术含量，劳动力贵了以后，这种厂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出来搞点有技术含量才是出路。”

　　“能跟师傅单干当然是个好事，但是，”其实王大帅赚钱还有一大路径是电焊，那一块他是不会的，“我不会电焊。”

　　之前王大帅不止一次劝张扬跟着他学电焊，但张扬都是直接拒绝，晓得张扬确实没有学这个心思，王大帅说道：“我想让你跟着也是因为我还有电焊的活儿要接，但是装修这一块我也不想放弃，所以到时候我接了装修的活儿以后，就得你在我忙别的时候多帮忙。钱肯定不会少，到时候我就按照工作量和你分装修款。”

　　张扬有些犹豫：“......这是师傅接的活儿，我和你这样分的话......”这样其实算他占了便宜。

　　王大帅想了想，索性道：“那要不这样，我提百分之十的款，剩下九十再来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确实跟着王大帅能赚更多，而且现在他们跟的装修队其实是背靠装修公司，装修公司会提一部分的钱，剩下的他们才能分，王大帅有能力单干，跟着他路还是好走的。

　　而且，张扬很清楚，就像王大帅刚才说的，在厂里卖劳力肯定撑不了多久，就他所知，深圳的一些厂房就因为人力成本变高而已转移到东南亚去了，那边人力更便宜，他现在在的厂还能撑，但是再过几年......

　　他想赚钱，想要多赚点钱，非常想。

　　“行，”张扬点了头：“要是师傅愿意带我，我肯定乐意的。”

　　王大帅笑着拍了拍张扬的肩膀，“好！等过完年我们再商量。为了保险起见，你先不用离职，等我出去几个月，再通知你。”

　　“好。”

　　“哦对了，还有一个事。”王大帅又急忙道：“我周六周末接了一个地铁电焊的活儿，然后和龙岗那边的装修冲突了，到时候你看看要不给厂里请两天假，帮我把这家的活儿弄弄，到时候队里分钱下来我这两天的钱都给你，有一千百来块吧，比在厂里多多了。”

　　“没问题。”

　　2012年的12月的深圳比去年这个时候要冷了些，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月中的时候来了一股冷空气，一晚上过去气温就从17度骤降至4/5度，张扬一直没有买过厚衣服，也舍不得钱去买，就只能多套了两件长袖T恤去上工。

　　也是等到这个寒风来袭，张扬才恍然发现，冬天来了，再过两个月又要过年了，去年没有回家，他也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独自生活将近两年。

　　从十八岁半到二十岁半。

　　原来他已经迈向二十一岁了，张扬只觉得有些诧异，时间过得太快，快得他还没来得及反应。

　　也是，张沁柠都已经读高二了，翻过这个年，下半年就是高三，准备迎来高考，他又怎么可能还是十八岁，那个年岁早就远去。

　　和他同龄的人，以前的同班同学应该在读大二。

　　张扬也在深圳看到过不少大学生，或是当地学校的，又或者是来旅游的，二十来岁年纪，干净又体面，自信的谈吐、鲜明的个性、彰显的风华，在书海和知识中畅游，有着无限的未来，意气风发。

　　那是和张扬截然不同的人生。

　　2012年12月21日，周五，张扬轮休没有做厂里的活儿，早上起来就直接坐地铁到福田帮队里的忙。

　　活儿不多，张扬下工的时候也才下午六点。

　　福田是深圳的中心区域，城市规划建设十分厉害，到处高楼林立，处处街景繁华，道路宽阔笔直，路上车辆川流不息，而街头行人衣着光鲜，打扮时髦。

　　说来也奇怪，张扬来了甚至将近两年，却从来没有来过中心的福田，他从未看过歌词中画了一个圈的深圳最繁华的面貌，也从来没有一天时间在深圳走走看看。

　　对于深圳，他的映像好像只有赚钱和工作。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了，来来往往的年轻人说说笑笑，和背着工具包的张扬擦肩而过。

　　张扬不知道福田这边是一直人多，还是说今天有什么特别的活动才引得大家来这里，不过也没等他疑惑多久，从过路人的口中提到的词汇他才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

　　末日。

　　今天是玛雅人预言的世界末日，2012年12月21日。

　　也是这会儿张扬才注意到，路过的街头店铺有太多都在播放一首歌——周杰伦的《世界末日》。

　　张扬幡然想起高二补课的那个夏天，课间，他和杜懿，和赵倩、周静文、龚淮文、甑旭林聚在一起说着玛雅人的预言。

　　他记得当时是赵倩先问起，如果2012是世界末日，会是怎么样的。

　　当时龚淮文说想和家人在一起打电话给暗恋的人告白，甑旭林和赵倩想要陪在喜欢的人的身边，周静文说的好像是想回乡见见家人朋友......

　　而杜懿......

　　站在一家老式唱片店门口停着周杰伦歌的张扬忽而笑了起来。

　　杜懿他说：做什么都晚了，那个时间等着末日来就可以了。

　　过于不浪漫又实在现实的答案。

　　像是拉开了记忆的闸门，张扬脑海里浮现出杜懿说话的模样，浮现出几个朋友听到这个答案无语的神情。张扬又笑了一声。

　　张扬细细回想着，那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那会儿刚上重点班，什么想法都没有。他说的好像是：看着天空发呆。

　　张扬摇了摇头。

　　就是不知道今天他们几个怎么样，是打算怎么过世界末日了，离开凤里他就没有再和这些联系，对他们情况一点都不清楚。

　　不知道龚淮文有没有弃理从文，不知道吴建华是不是去学了医，不知道赵倩去了哪个学校，不知道韩博宇是不是考了清北，不知道周静文考没考上政法大学，不知道甑旭林如今怎么样，不知道他们此刻身边陪着谁。

　　更加不知道杜懿现在怎么样.......

　　想到这里，张扬指尖微微颤了颤，眼眸也垂了下去，今年，他一次也没有听到过杜懿的消息了。

　　或许不止今年，往后的年年都会这样。

　　“天灰灰会不会

　　让我忘了你是谁

　　......”

　　周杰伦略微沙哑的嗓音在街头流淌，张扬抬头望向了天空，他不知道世界末日会不会真的在今天到来，要是真的来了的话......

　　夜幕降临的天是深邃的蓝，天空漂浮的云朵又浪漫地渡了一层金边。

　　张扬看着天，以前他说他想在这一天看着天发呆，可是真的等到了世界末日这一天，他却发现当初说的话傻的可以。

　　张扬想，如果今天就是末日，如果没有明天......那么......

　　他想钱能够还完，

　　他想何芳华和张沁柠能一起度过，

　　他想和朋友说一声再见，

　　店里世界末日的歌还在放着，“夜越黑梦违背

　　难追难回味

　　我的世界将被摧毁。”

　　他想......

　　想见杜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