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夏》怪诞江阳

78、第 78 章

　　张扬本以为离开凤里的日子会很煎熬，但是没有。

　　厂里工作的时间是他预想不到的快。

　　打包部的工作在年后数倍增长，每天面对堆积如山需要打包、搬运、装车的成品，张扬从到岗位的那一分钟起就难得有几乎停歇。

　　打包的其实不难，这种卖劳力的工作也不可能难到哪里去，只是一个生疏到熟悉的过程而已。

　　但是这个工作却也没有一帆风顺，高强度的任务、永远搬不完的包裹，从早到晚，百来米的距离中，他重复着弯腰、起身、搬运、装车的动作。而这样的体力活，自认为体力好的他，在前一个月里却每天被高强度的工作折腾的全身酸痛、汗流浃背，甚至都差些抬不起手，直不起身，晚上回到宿舍，他甚至没有精神和别人说一句话，就躺倒睡死过去。

　　3月18号那天，因为过度疲劳，搬运打包好的铜电板时，数十斤的重物从止不住颤抖的手中掉落砸到了脚上，那天他脚趾甲被生生压破、流了满脚的血。

　　工作太多，张扬来不及去医院也没钱去医院，只能随便包扎一下又继续干活儿。

　　带他的王大帅那段时间向他提过实在不行就先去打螺丝做点计件的活儿，这种卖劳力的，一般人都做不下来。但是张扬还是顶着剧痛咬着牙坚持，就为着比别的工种要多一千来块钱。

　　好在这样的不熟练、不适应，也在一天天的时间里变得适应。深圳的阳光总是比凤里的充足，当他皮肤黑了一个度时，这份工作他也算暂且扛了下来。

　　拼命一个月，早六晚十的做了一个月，算上加班费发下工资时，张扬得了六千六。收到的钱的时候，张扬就立刻跑到银行给何芳华打了一千块，开了一张专门存钱的卡存进去五千，留下六百做生活费。

　　其实比起厂里其他人，他这个工资算得很不错的，但是，距离每年八万的赔偿还差不少。

　　四月份，厂里的业务渐渐没有年后那段时间火热，张扬也不再每天干活到晚上十点，基本上下午六点左右就能结束，但少了加班，当月的工资自然就会随之变少。

　　王师傅说这种时候一般每个月只有四五千，而这种四五千的工资每年可能有一半的月份都是这样。

　　夜里，张扬盘腿坐床上算账。

　　要想一年还8万，那么至少一个月得存六千六百六十七块，之前他打钱给何芳华时，何芳华让他把钱存着，她的工资能够养活好张沁柠和她，但是......

　　吕思平帮何芳华找了个在学校打扫的工作，比菜场轻松很多，但是工资也相对偏低，一个月一千的钱，张扬怎么算都是不够的。

　　吃饭、水电、生活哪样不要钱？何芳华身体不好，买个药都得去几十上百现在初三不交书学费倒还算好，再再等几个月张沁柠就要读高中，每个学期将近两千的书学费、几百上千的资料、试卷、补课费，这些花销张扬很清楚，平摊到每个月起码也得准备一千来块。

　　而他的生活费......每个月住宿水电100，电话费50，吃饭300，买些日用品100......总的就是五百五。

　　这么一算，他每个月至少都得赚八千二。

　　八千二......

　　张扬笔尖顿在这个数字上，要是按照王师傅说的，常规工资就四千八百，那真的差了太多太多了。

　　张扬盯着笔记上写的账、算的钱，想看看哪一块能够缩减一些，看了许久，他把电话费划了一杠，写了20。

　　之前他听冯雪丽说过，深圳这边最便宜的保底套餐的九块钱，他可以换个便宜的，每周给家里打个电话也差不多了。

　　这么算着，他又划掉了吃饭300这个数额，写成150，之前一个月因为来不及在楼下排队煮饭，他都是吃的食堂，捡的最便宜的买。但是要是他能再早起一两个小时，赶在别人之前把一天的饭菜煮了，那一个月也就花一点米钱和菜钱了。

　　可，再怎么节约，那些也只是小的部分，最重的那头还是赔偿款，得想点别的办法再多赚些钱才是出路......

　　张扬想得出神，没有注意到宿舍里的其他人在说些什么，等他下铺的陈顺喊了他几声他才回了神。

　　“在想什么呢？”陈顺走到床边，望着张扬，说道：“我们准备出去玩，吃点烧烤喝点啤酒，你要不要一起？”

　　张扬的宿舍虽然有十二个人，但是除了他和陈顺在打包部工作，其余十人都在其他的部门上班，不同部工作的时间不同、地点也不同，虽然同住了一个多月，但前段时间张扬每天加班到晚上，早上见不到，晚上碰不着的，对于这些室友张扬其实算不上熟。

　　再加上，他也没心思、没这个时间去和他们联络感情......

　　张扬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陈顺是湖南人，刚满二十，个子不算高，但性子却是挺热情豪爽的一个，听张扬这么说，他也没放弃的打算，伸手将准备把张扬扯下来：“哎哟，走嘛走嘛，我们全部人都去，你不去的话像个什么样子？工资都发了，我可晓得你上个月搞到一大笔钱的，累也累了该是好好犒劳自己一下呀！”

　　刚发工资，都是年轻人，总是想出去挥霍玩乐一番的，毕竟几千块钱生活起来还算是不错，前提是没有那样的债务。

　　身上满打满算只有五百块，其中一部分还是生活费，兜里没几个钱张扬确实不能去。

　　“真不能去，我欠了点钱，发工资后就给还了。”

　　“啊？”陈顺一愣，其他正换着衣服准备出路的室友也都朝张扬看了过来。

　　张扬没准备多说，只道：“你们别管我，去玩吧。”

　　“哎，也没事，没钱就没钱，我请你啊！你要实在不好意思，我们今天就吃点便宜的，有一家夜宵自助烤肉大排档才三十块一个人！我们买点啤酒过去，人均也不过四十，主要图个乐呵，”陈顺回神又道：“别一天天闷在宿舍里，长不出钱也长不出蘑菇！”

　　说罢，他上手扯到了张扬的手，死活都要把人往下拽，男生本来就是爱凑热闹的，其他人见着这副好笑的场景，也吆喝着挤了过来，四五个人，硬是把张扬拽到地上。

　　张扬实在没有办法，只得跟着他们走了，等到了楼下看到等着的几个女生，他才知道陈顺还喊了材料部的女生一起，其中一个张扬还认得，是冯雪丽。

　　等人都齐了，一行十七八个人，浩浩荡荡往夜市方向走去。

　　沙井的夜市在镇中心的一个综合体旁边街道上，离厂不算远，走个十多二十分钟就到了，这条美食街多得是海鲜、烧烤、炒饭、炒面之类的店铺，每到夜里，店里几乎都坐满了年轻人。

　　张扬他们要去的是自助纸上烤肉，三十块钱只要不浪费就任吃，占了两层楼，生意是这条街最火爆的。

　　还没进店，张扬一眼就瞧见了店铺门口贴的招工启事，其他人蜂拥着去找座位，张扬却在门前站了一分钟。

　　可能是晚上生意太好，这家店招工就专门招上晚班的切菜工、服务员，工作时间是下午六点到半夜两点，工资是两千七到三千五，包晚饭。

　　张扬抿了抿嘴，如果说厂里的工作做完，那就正好可以来这边，一个月能再拿三千的话......

　　想到这里，张扬就准备去找店里的老板问问，但还没等他找到老板，那边找到空桌的陈顺一边喊着，一边朝着张扬走了过来：“张扬，快过去了！”

　　说着，已经走到张扬边上的陈顺，抬手搭在张扬肩上，贱兮兮地笑着，小声说道：“张扬，你不晓得你这一个月里在咱们厂掀起了多大的风，”陈顺道：“好些女生都说厂里来了个高个子长腿帅哥。”

　　张扬看了陈顺一眼，想着大家都在，他也不好自己去找工作，只把招聘启事上的电话号码记下跟着陈顺走了。

　　在同一个部门一个多月，陈顺是见惯了张扬的沉默不语，平时工作间隙休息他也没见张扬说话，只以为他本来就是这种性子，也没在意，“你别不信，你这种话少内敛的，最近火地很，说不得今天跟着来的女生的就有想要认识你的......”

　　宵夜吃了两个小时，男男女女聚在一起，多的是说不完的话，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少了学校的束缚，大家对于爱的追求也更大胆许多，但张扬却是没什么兴趣，别人问到他，他就随便应付一句，其他时候也懒得说话，反倒借机观察了下这个店服务员的工作。

　　店里男生女生的比例差不多一比一，男生是什么活儿都做的，上菜、切菜、搬饮料箱子、搞服务收拾桌子等等，其实比上他在厂里工作，也算不得太累，但就是忙，脚不停歇的忙，不过他应该还是做得来。

　　等宵夜吃完，将近十一点，回到宿舍后张扬想了想还是拿着手机下了楼，在楼下找到一个无人安静的角落拨通了纸上烤肉店铺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就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似乎是在店里忙过头了，接电话的语气算不得好。

　　“喂？谁！有什么事！”

　　“是纸上烤肉店的老板吗？我今天看到你家门前贴了招工启示，我想请问一下你家还招服务员吗？”

　　“招！招！”难得有男生打电话来问，老板急忙道：“是你要应聘？”

　　“是我。”

　　“干过餐饮服务员没有啊？”

　　“没有，但是做过电子厂打包工。”

　　“哦！那劳力还是可以的吧？”老板说着又道：“你现在在哪里？要不现在来面试看看，直接上工，要是可以的话，就直接录用，明天你晚上六点过来？”

　　张扬思忖片刻，“行，我现在过来，但是我想问问，晚上能不能六点半到店？”

　　“怎么，你还有其他工作？”已经很清楚这种应聘夜班的人多半都是兼职，老板理所当然地问了出口。

　　“对。”

　　“嗯......你先来嘛，我看看工作能力，要是手脚麻利也可以。”

　　“好！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张扬稍微松了一口气，要是能定下，累是累了点，但钱应该就够了。只要每年能还八万，等以后再学点技术赚钱，多赚点钱，他十年应该可以把那些钱全部赔了吧.......

　　十年，那时候他二十八岁了，飞行员招飞是22岁以下，虽然没有机会了，但......但至少，至少他还能参加成人高考......

　　还能不浪费杜懿给他补课耗费的精力和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