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夏》怪诞江阳

72、第 72 章

　　张扬的话落在杜懿耳中的瞬间，瞧着张扬笑着哭的刹那，杜懿瞪他近乎慌乱地用颤抖的手给张扬擦去眼泪，更是来不及去思索张扬刚才说的话。

　　“张扬，张扬.....”

　　这一个月来，杜懿没见过张扬哭，张成东的事情发生以后，张扬拼劲全力地站着，即便那样的悲痛，他也强忍着痛苦支撑早已不行的何芳华的张沁柠。

　　但是此刻.......

　　看着张扬的眼泪，杜懿的心被狠狠地揪了起来，眼中也盈了泪。与父亲的生离死别、家面临的绝望处境，张扬怎么可能不痛，他只是不敢痛，不敢当着家人的面痛，不敢让别人知道他的脆弱罢了。

　　张扬拉住了杜懿的手，他抬起袖子在脸上胡乱地抹了抹，“对不起，杜懿，我扛不住了，我不能看着我妈遭罪，不能看着张沁柠读不了书......”

　　杜懿身子僵了僵，他难以置信地盯着张扬：“你认真的？”说到这里他又摇头：“不，你把话收回......”

　　“我认真的，”张扬没等杜懿说完，他抬起右手覆在杜懿的手上，扯出一抹并不爽利的笑：“我想了好久，杜懿，我想了一个月，每天每夜都在想这事儿，我睡不着觉......”

　　张扬的声音带了些哽咽，他松开了手，“杜懿，今天我做饭的时候，冰箱里已经没有菜了......往年过年，家里冰箱应该是塞得满满当当的，但是今天.......吃饱饭都是问题。”

　　杜懿红了眼眶，“张扬，我知道现在很难，但是你别冲动，这事我们两慢慢商量行不行？我帮你一起想办法解决，总会有办法的。”

　　张扬听着杜懿颤抖的话语，他闭了眼，脑子里回旋的都是这个月杜懿为他奔波的场面，请假代他去医院、陪他办理张成东的丧事，陪着着面对郑家的闹事，甚至......甚至说谎出去赚钱......

　　张扬的唇开始颤抖着，在他眼里，杜懿是自由的、是云淡风轻却又坚定执着追逐梦想的那个人，但如今却因为他......

　　早该停止了，他早就该放弃了。

　　想了许久许久的张扬，再次睁开双眼时，他低下了头，咬着牙狠声道：“帮我？怎么帮？用你的时间？用你追求梦的精力？然后我去读书，等着你的照抚，看着你养着我们一家子？”

　　杜懿蹙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是我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张扬一字一顿地说：“杜懿，以我的底子，把全部精力用在学习上都还力不从心，如果真是继续读书，我不可能还有精力去赚钱还债！杜懿，郑家是不会等的，等郑家追上门的时候谁来应对？你来？”

　　“有什么不可以！”

　　张扬摇头：“不可能，这是我的责任，你为了我做了那么多，杜懿，我怎么可能让你......”让本该自由追梦的你背上巨鳄债务、受到束缚，让本该飞向天际的你一同堕入深渊。

　　“张扬......”杜懿蹲在了张扬跟前，他紧紧握着张扬的手，哑声道：“我愿意帮你，也愿意陪着你。”

　　“可我不愿意。”张扬深深吸了一口气，刺入肺部的冰凉，让他逐渐冷静了下来，他望着杜懿，像是认了命一样，叹息着说道“我办不到，杜懿，你知道的。”

　　杜懿当然知道，他知道张扬的责任感，为着朋友都尚且能竭尽全力，更何况是他最亲的家人。就是因为知道张扬的性子，知道张扬不可能让何芳华用健康和命去换取未来，所以他才害怕，害怕那样暗无天日的未来，害怕张扬为了责任和家人亲手去放弃自己的人生、扼杀自己的未来......

　　所以，他在这一天来临之前拼了命的想要找到解决的办法，想要找快速解决问题的途径，可是没有找到。

　　他没有赚钱的门路、没有赚钱的经验，也就是这段时间四处求解，他才明白，父母给的那十一万，对眼下的他来说也是难以触及的存在。

　　杜懿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张扬能说出的话，就代表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他也明白，若是张扬不是张扬，而是和他擦身而过的过路人，站在理智的角度去思考这个问题，他也明白这样的选择是目前最优解。

　　但是，那时张扬啊，是他生命中绚烂的存在，他保持不了理智，也根本不想要这种最优解，即便那是正确答案，他也不会去选！

　　放弃代表什么，代表张扬即将面临破碎的未来，只想到这一点，杜懿重复着拒绝：“我不同意。”

　　张扬一言不发，静静地、呆呆地望着前方。

　　好久，战栗着的嘴唇才吐出几个字：“对不起。”

　　谈话必然是不欢而散。

　　回家的路上，脑子一团乱麻的杜懿目光望着前方灯光灰暗的道路，他想着张扬的话，回忆着刚才的事，而其中一直在脑海回旋的，是张扬的对不起，是张扬的决定，是张扬的眼泪。

　　他的步子越来越慢，甚至走到半路就突然停了下来，他想说服张扬让他帮忙，可是他知道张扬永远不会允许。

　　那又该怎么办.......

　　他不知道他在原地停留了多久，直到手机铃声响了许久他才回了神。

　　“杜懿，你怎么还没回来？明天就要回江苏了，你看看要收拾些什么？”

　　杜懿一愣：“回江苏？”

　　“是啊，”周婉珍说道：“过两天就过年了，你不是忘了吧？”

　　杜懿这才想起，明天就是二月一号，这个月月初的时候杜绍绅就提过等杜懿考完模拟考，二月一号回江苏过年。这些天所有心思都投到张扬身上，杜懿竟是把这事都忘了。

　　可是，这个时候回江苏......

　　“妈，要不我今年不回去了。”

　　“......”电话那头的周婉珍静了静，过了半晌才叹道：“因为张扬？”

　　“嗯。”

　　“杜懿，妈知道你放心不下，也理解，可是，你也知道你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走路都要成问题，为什么这两年我们都尽量回去过年......”

　　杜懿没有说话。

　　“你爷爷奶奶老早就念着你过年回去，这时候要是说你不回去，你一个人在这边过年，他们会多难受，要是有个万一，明年......老人家过一年是一年，张扬要是知道你为着他一个人留在凤里，那他又会怎么想？”

　　“我知道了。”应了话后，杜懿又道：“那，妈，我今天不回家了，在张扬家睡，明天一早我赶回去。”

　　“行，你要收点什么东西吗？我帮你先收着。”

　　“不用了，什么都不用。”

　　挂了电话，杜懿转身就往张扬家跑了去。

　　听到敲门时，正在卧室发呆回忆着刚才和杜懿争吵的张扬，还以为是何芳华回来了，但又想到何芳华带着钥匙不会敲门，经过郑家这么一折腾，大晚上的张扬神经都紧绷起来，喊住了要去应门的张沁柠，张扬自己去门边。

　　可是透过猫眼看到来人是谁，他呆了下，连忙把门打开了。

　　是本该离开回家的杜懿。

　　“你怎么跑来了？”

　　杜懿望着跟前背光站着、目光惊诧的张扬，他也顾不了张扬家人看没看到，上前将张扬紧紧抱住。

　　被抱住的瞬间，胸口紧压着的疼痛让张扬喉咙、鼻子、眼睛都乏了酸涩，心也被这酸楚涩然逼迫得像是要停止了跳动。

　　“我想和你在一起。”杜懿哑声在他耳边小声地说着，“想看着你。”

　　张扬闻声垂首将头埋着了杜懿的肩头，抬起手回抱了杜懿。

　　但毕竟还是在家门前，这个拥抱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当两人松手分开后，在客厅探头往这边望的张沁柠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是杜懿哥？”

　　杜懿跟着张扬进了屋子，他看向了那边的张沁柠，笑了笑：“是我。”

　　“杜懿哥来找我哥玩？”

　　“嗯。”杜懿看了下身边的张扬，像是给张扬解释一样，说道：“我明天回江苏过年，所以刚才给家里人说了今晚来你家住，明早回去。”

　　“哦哦，这样啊，”张沁柠又悄悄地看了他们两，心里还为着刚才瞧见的拥抱疑惑，但她没有多问，只说道：“那你们好好玩，我回房间看书了。”

　　“好。”

　　张沁柠回了屋，张扬拿了拖鞋给杜懿换，他没再说什么，一个小时前两人的争执此刻仿佛不曾发生。

　　“我去烧个水一会儿洗漱。”张扬指了下厨房：“热水器前段时间出了毛病，用不了，我拿提壶烧水。”。

　　杜懿点头：“好，我和你去。”

　　跟着张扬到厨房，张扬在提壶中装好凉水，来张扬家太多次的杜懿熟门熟路地点好液化气的火。

　　“何姨还没回来？”

　　“还没，可能还要半小时。”把水放在灶台上，张扬才转身问道：“水还要烧一会儿，你......要不要去看会儿书？”

　　杜懿摇头，他借着灯光望着张扬眼角的红晕，抿了抿嘴，“今天不看书了。”

　　看着眼前的杜懿，张扬却是轻轻笑了声，“我突然想起你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

　　“下雨那天？”

　　“嗯。”

　　杜懿也轻笑了声：“我洗个碗的功夫，就见你帮我把衣服都洗了，还准备洗鞋，吓得我，你倒也不嫌脏，我那会儿就在想这个张扬和传闻的不一样，热情得很呢。”

　　“分工合作啊，你洗碗，我就洗衣服呗，不过也看得出你不常做家务，”张扬道，“但这一年多在我家做了不少啊。”

　　张扬说的是刚才杜懿熟门熟路的帮忙。

　　杜懿勾唇一笑：“那确实。”

　　提壶中水上了气，发出呼呼地响动。

　　张扬望着杜懿的笑，就这么一点点地细细地看着，像是要刻入心底、脑海里、血液中。

　　见张扬的神色，杜懿像平时那样朝他扬了扬眉，“嗯？你这是看我看呆了？”

　　听罢，张扬忽而扬起了嘴角，露出这一个月来算地最畅快的笑，他说：“杜懿，认识你真好。”

　　杜懿一怔，想说些什么，张扬却转了头，望向提壶，“水温应该差不多了，打水洗漱睡吧？”

　　“嗯，好。”

　　两人洗漱的时候，何芳华正好回来，看到杜懿来了家中，她心情也好了几分，张扬帮她热了饭菜，等她吃完后又不顾何芳华的阻拦，把碗筷洗好他才和杜懿回了房间。

　　换了衣服躺在张扬身边，只有两人的小小空间里，杜懿就再一次将张扬抱住了，紧紧地义无反顾地抱着。

　　“张扬......张扬......”他小声的重复喊着张扬的名字。

　　张扬回抱着他，“嗯。”

　　冬天的气温有些低，张扬房里的温度比外边高不了几度，但是紧拥的两人却觉察不出寒凉，只亲密的挨着。

　　杜懿本来还想说之前的事，可是这一刻他却又什么都不想去想了，只想抱着心爱的人，什么都不想。

　　安静的夜里，昏暗的空间中，没有人说话，额头相贴的时候，分不清是谁主动，两人轻轻地吻在了一起，湿润的空气，微烫的呼吸，一点点融化在了唇中。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着，分开的时候，张扬借着窗外的路灯光，瞧着杜懿的眼眸，说道：“你过完年就要出国比赛了吧？去哪个国家？”

　　“对，正月十三是去法国比赛，比赛的时长有十天。”

　　“法国啊？”省都没出过一次的张扬，有些怔忪地说道：“那要坐多久飞机？”

　　“G省没有直达的，要到北京转机，算起来总共十六七个小时吧。”

　　“那是挺辛苦。”说到这里，张扬又笑道：“你这大学都能保送了，高考要是能考到省状元就更完美了，用吕老师的话说‘杜懿，你是有那个实力的’。”

　　杜懿望着张扬没有应声，他想着刚才在公园那边谈的事，他又再度说道：“张扬，那个钱你收下，稳住郑家那边后，你等我回来我们好好商量好不好，我们找找别的办法，总会有的，好不好？”

　　张扬深深地看着杜懿，他松开了拥在一起的手，抬起触摸着杜懿的面颊，“行，你别担心这些了，杜懿啊，你要好好过年，好好比赛，好好考试，拿个状元和第一，在外也要注意身体。”

　　杜懿眼中带了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