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夏》怪诞江阳

69、第 69 章

　　张扬回到家时都已经十一点半了，何芳华还没有睡，张扬进门的时候，她正从张沁柠房间走出来。

　　张扬换了鞋，走到她身边：“柠柠睡了？”

　　“刚睡了。”

　　何芳华小心关上门，看向张扬：“今天上课怎么样？下周就要模拟考了吧？”

　　省里第一次全省模拟安排在月底，考完就准备放假过年了。

　　张扬点头。

　　“你你赶紧回房间看书吧，妈给你煮碗面？”

　　“不用。”张扬没有回房间，只是跟着何芳华走远了些，问道：“妈，今天……怎么样？”

　　何芳华顿了顿，她扯了个笑，说道：“商量得差不多了，你别担心，好好读书。”

　　张扬紧紧地抿着嘴，他不信一晚上郑家那边就会转变态度了，何芳华这么说只会是为了让他安心读书。

　　“他们家提了什么要求，这个赔偿怎么处理？”张扬追问。

　　何芳华望着张扬，知道这些事瞒不住，只得说道：“商量了一天，李大队也从中劝说，今天我把厂里赔的钱和家里剩的那点钱先转给他家了，他们家最后答应，可以两年给。”

　　厂里赔的钱八万六，至于他们家剩的钱……

　　张成东在医院的那段时间花费了那么多，几乎没剩几个钱了。

　　这些张扬都知道。他们家目前能拿出来的最多也就十万块。

　　那剩下的九十五万……

　　“两年怎么可能还得完？”张扬咬紧了牙，现在他们家根本没有收入来源，不说赔偿，就说生活都会很困难。

　　“走一步看一步吧。”何芳华说道：“至少眼下他们能不闹你们，至少先熬过高考。”

　　张扬垂着头一声不吭，何芳华心里难受，她和张成东从来都知道知道自己的孩子，张扬瞧着皮，从小也是闹事的主，知道他成绩不好，但他们却从不否认张扬的责任心。

　　以前打架，很多时候了解下来都是为了朋友，虽说做法不对，但对朋友是真的好。至于对家里人就更没得说。他爱玩爱闹爱打游戏，但因为她和张成东工作原因，从小学起就开始自己煮饭，也从不抱怨，他们出去跑车没在家，张扬晚上也从来没有让张沁柠一个人待在家里。

　　他知道父母的难处，懂得照顾妹妹，虽然他话不多，也从不说，但他们怎么可能不懂。

　　所以，她很清楚，当张成东没在了，当家庭遇到这样的困境，张扬在想些什么。

　　但是那些她不许。

　　“妈下午和郑家商量完又去转了圈，县里那个最大农贸市场在招清洁工，一个月一千五。”

　　张扬一愣，随即急道：“这怎么行！你身体不好，本来就做不了重活，农贸市场那么多垃圾，怎么能让你……”

　　何芳华两手握住了张扬因激动而捏紧的拳头，她认真道：“咱们家没钱了，必须要有收入来源。”

　　张扬眼睛又红了，他知道，他也明白，要是没人赚钱，别说赔偿，就连吃饭他们都要吃不起了，可是，何芳华本来就是身体差才从岗位上退下来没去上班的，这些年养好了点，要是又因为过劳……

　　张扬脑子嗡嗡地响，灵魂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撕扯着，他痛苦地难以呼吸，浑浑噩噩间，他脱口说出：“不行，你不能去，我……”

　　只是他这句话还没说完，何芳华就大声打断了他的话语：“张扬！你听妈妈的好不好？你和柠柠好好读书，这是你爸最后的愿望了！至于别的你都不要去想，不要在提好不好？”何芳华眼泪落了下来，她抬手擦了擦，之后才轻声道：“就是打扫而已，没那么累人，你别担心，妈心里有数，只是说以后我们家日子要过得紧巴一些了，希望你和柠柠不要怨妈。”

　　怎么可能怨？但此刻心下涩到极点的张扬闭着眼说不出话来，只能不停地摇头。

　　何芳华拍了拍她的手，“你好好地看书，不要再想这些了，什么不要想。”

　　怎么回到卧室的，张扬已经记不得了，他机械地拿着习题来写来算，机械地翻看知识点，整夜他都没有睡着，等到隔天他洗把脸刷个牙就去了学校。

　　全省的模拟考要来了，班上没人不紧张，经过了昨天，也少有人再说张扬家的事了，毕竟对太多人来说，别人遭受了再大的灾厄，那都是别人的事，与己无关。

　　张扬一晚上没睡但也没有睡意，他读书比以往更加认真，学习也比以前更投入了，他的话更少了，除了杜懿和几个朋友，其他人他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至于杜懿，也不知道怎么的，那天之后的晚自习，杜懿都没来上，吕思平说他要准备出国参赛的事，所以特许他之后不上晚自习。

　　张扬给杜懿打了电话，杜懿也是这个回答。

　　“你好好上课，我白天在教室的时候给你讲题。”

　　张扬摇头：“不了，你先做你的事，那个要紧。”张扬虽然不懂杜懿比赛的内容，但能杜懿请假不上晚自习都得腾挪时间去准备，只怕任务会很重，毕竟是世界的赛事，想着这段时间杜懿可能休息不好，张嘱咐道：“再忙……你都要好好休息。”

　　杜懿轻笑一声，应：“好。”

　　接下来的日子好像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学习在继续、考试也在继续，好像什么都没变，但是对张扬来说却是什么都变了。

　　家中再没有张成东的身影，何芳华也因为工作回来地很晚，这段时间晚自习张扬也没再见到杜懿。

　　临近春节的日子，整个县城也只有高三和初三学生在上课，张扬和张沁柠一个高三一个初三，都面临升学，都在补课。原本这个时间点初三是不用补课的，但是前段时间地区初三模拟考，凤里县总体成绩再地区排倒数第一，这才勒令跟着高三的补课。虽然不知道补课是否真的能起到作用。

　　何芳华的工作无疑的劳累的，每天早早去市场准备，每晚收了市场后打扫。走得早回得晚，短短几天眼见着都瘦了一圈。

　　张扬见着就仿佛溺在了水中，让他难以呼吸。

　　一月底的最后两天是全省高三生第一次模拟考的时间，回头看，2011年原来才过了一个月，但张扬总觉得过了好久，日子也过得煎熬。

　　1月30号，阴冷得很，考完语文张扬就和杜懿一同回家，只是还没到校门口，远远地就听到校门外传来的吵嚷。

　　张扬眼睛好，抬眸一望，一眼就瞧见了校门外和保安吵嚷的人是谁。

　　那是郑维安的爸妈，还有几个眼熟的郑家亲戚。

　　张扬脚下一顿，心下生出不好的预感，只是还不待他反应，那边郑家就有人瞧见了他。

　　“就是他！那个张家的混小子！他在那儿！”

　　正是考试结束的时间，校门处多得是考完的学生，郑家的亲戚这么一吼，所有人都朝着张扬这边望了过来。

　　一旁的杜懿皱了眉，也没管别人看没看见，拉住了愣神的张扬，就准备避开那家人往另一边走。

　　只不过两人刚走出校门，那一家人就跑了过来堵住了他们。

　　回过神的张扬看向为首的郑维旬，说道：“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郑维旬就是那段时间帮着郑维荣、郑维安讨要钱的壮汉，是郑维安的弟弟。

　　“做什么？”郑维旬哼了声：“当然是找你家要钱啊！你爸撞死我两个兄弟，钱都还没赔完，你还问我来做什么？”

　　郑维旬说话的声音很大，周边的学生老师几乎全都听到了，刹时身后窃窃私语的声音蔓了过来，张扬皱了眉。

　　杜懿瞧着眼前的人，皱眉：“之前何姨不是和你们家达成协议了吗？”

　　“什么协议？哪里有协议？”郑维旬不认，甩横道：“我们家可不认那个协议啊！现在只要赔钱！”

　　郑维旬本来就是混混，这会儿说起话来更是一副无赖样，旁边指点议论的声音更多了，捏紧了拳头，正欲开口说话，晚他一步走到的校门的吴建华、龚淮文见着张扬和杜懿被围住，想也没想地拨开了人群，冲了过来。

　　吴建华挡到了张扬面前，朝着郑维荣怒目：“咋回事？想打架啊？！”

　　龚淮文也骂道：“来学校闹事，你们胆子真的太汪了吧？”

　　郑家的亲戚见这情况，更是来劲了：“哟，什么意思，几个高三人高马大的男生，这是准备欺负受害者家人吗？”

　　“什么？”

　　吴建华和龚淮文都是一愣，但下一秒明白过来眼前的是什么人了，但两人也没有躲，梗着脖子站在那儿。

　　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不知道郑家为什么会在协商之后突然变卦，张扬上前一步，低声冲着郑维安的爸妈说道：“爷爷奶奶，这件事我们到另一边去说好不好？不要在学校门口。”

　　郑维安的爸妈还没说话，郑维旬就说道：“哟，咋？还怕丢脸啊？你们家敢撞死人，还怕什么丢脸，就要在校门口说，让学校老师们、学生们都晓得你们家是个什么德行！撞死人不赔钱！”

　　被郑家一口一个‘撞死人’闹得怒极的张扬，强忍着怒气，说道：“话说地别那么难听行不行？”

　　“什么难听，你们家撞死人，还不敢认了？”郑维安的爸，不依不饶的，他指着张扬的鼻子骂道：“没让你家偿命你们还得脸了？！”

　　“认什么？”杜懿冷着脸，慢慢道：“你们要搞清楚一点，交警说的，两家都有一定的错，那天，但凡你家人骑的不是电瓶车，而是摩托车，这事儿都不一定会这么定责。”

　　杜懿说的这点，更是激怒的郑家的人，郑维安的爸大骂一句：“你个小批娃儿晓得个啷样！”说罢上前就想扇杜懿巴掌，只是手还没碰到人，就被旁边的张扬捏住了。

　　张扬红着眼，怒视着他：“爷爷，我敬您老人所以才这么喊你，但你这是想干嘛？！”

　　郑维安的爸挣脱不得，在那边哎哟哎哟的喊，郑维的妈妈见状更是哭天抢地推攘着张扬。

　　“放手放手！哎哟，打人喽，杀人犯打人喽！”郑家那边像是见了势，朝着张扬他们推拉动手。

　　场面瞬间混乱了起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几个路过的老师都冲了过来，其中还有吕思平。

　　哭的、闹的、打人的、辱骂的......像是又到了那天医院急救室的门口，这些声音充斥在张扬的脑子里，几欲爆炸。

　　这场闹剧是在一点才结束，警察把人全都带去了警局，问了话，做了记录，知道学生要考试，他批评几句才放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