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夏》怪诞江阳

68、第 68 章

　　与郑家的协商进行得不顺利。

　　郑家气势汹汹，非得当天就拿钱，更别说在听到张扬说等他读完书了。

　　“等你读完书？开什么玩笑！谁知道你到时候读着读着是不是就跑了，到时候我们去哪里找人？！”郑维荣老婆不依不饶，冷道：“我都家破人亡了，我还要考虑你家吗？还让我们缓四五年，做什么春秋大梦！”

　　“你要让我们现在赔，那也赔不起啊。”何芳华喘着气，本就苍白的脸现在却急得红了。

　　郑维荣老婆斜视着她，两手抱着，慢悠悠说到：“你家不是刚办了酒席、得了厂里的丧葬费吗，再说，不是还有一套房吗？把房卖了再怎么样也能先赔个二三十万吧，反正不管怎么样，这些钱你们自己想办法！”

　　何芳华牙齿咬得死紧，“你是想逼死我们？”

　　“本来就该偿命！！”

　　事情谈了一天也没有谈妥，甚至还闹得厉害了，李大队见状也只能叫停，让两家都冷静一下，隔天再来协商。

　　回到家里，何芳华坐在沙发上低声哭泣，在家等着他们的张沁柠见状，也坐到何芳华身边，抱着何芳华跟着哭了起来。

　　张扬坐在一旁，沉默许久，才说道：“妈，房子不能卖。”

　　何芳华闻声，擦了擦眼泪，望向最近瘦得太多的儿子，她心里疼的厉害，伸手揽住张扬。

　　“张扬啊，明天协商你别去了，你和柠柠都去上课，这些事你不要管了。”

　　“不……”张扬不同意，但话还没说出口，何芳华就重重的握着他的手。

　　“你听妈妈的，”何芳华眼中含泪，“你只管好好读书，这是你爸的愿望，也是我这一生最大的期盼，高三了，耽搁这么多天，不能再耽搁了，咱们这种家庭，本来也给不了你们什么东西，要是还让你们来承担这些……”何芳华说到这里又梗咽起来，她擦了下眼泪，说到：“这是父母的债，那又怎么能让你们两个孩子去承担这些，你说，当妈的怎么可能让你们去承担？”

　　张扬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何芳华摸了摸他的脸，轻声道：“张扬，你听妈的，好好读书好不好？”

　　张扬想不出何芳华还能有什么办法去处理郑家的事，今天郑家的态度很明显了，他们压根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但是，他懂何芳华的坚持，何芳华对他们兄妹两人的付出，这么多年他心里清楚得很，对他的期盼他也明白，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允许他放弃读书的。

　　至于他自己……

　　谁会愿意放弃梦想，谁又愿意在即将抵达终点时收手？这一年半来他日日夜夜的拼命，这些年父母的付出……

　　还有……

　　还有杜懿。杜懿为他花费的时间，他不敢辜负。

　　他也不过是一个十八岁的高三学生，放弃读书意味着什么，张扬不敢去想。

　　可是，他要是只顾着自己，那何芳华怎么办？

　　脑子嗡嗡嗡的响着，耳朵也生出鸣响，再何芳华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他承诺好好读书的话语中，张扬红了眼眶，咬紧了牙，点头应来一个字：“好。”

　　隔天的商谈，张扬没有去，就像何芳华期盼那样，好好去读书，好好准备第一次全省模拟考。

　　只是，到教室的时候，班里的同学见着他都显然一愣，大部分人都没说什么，倒是有个别人说了那么句：“哟，来读书了？”

　　语气语态说不上好，甚至有点阴阳怪气，张扬只看了那人一眼，就回了座位。

　　对于班里会有的闲言碎语他心里都有准备，经过这些事，对于这些并不重要的人，他也没有心思去理会了，随便别人怎么说，随便怎么做，现在的他只想好好读书。

　　倒是他那几个朋友看不过去，围在他和杜懿身边说着话。

　　“那几个傻X你就别管了，他们是读书读疯了，连点廉耻都不要了，他们几个恨不得你受打击太重，然后成绩下滑。”龚淮文趴在张扬桌上，哼声：“也不想想咱们省有多少高考学生，十几万理科生呢！还真以为你下滑了，他们就能上位了？不好好花时间提升自己，倒是费力去影响别人，蠢得令人发指。”

　　“我倒是无所谓，”张扬从书包里拿了英语单词来背，“随便怎么说吧。”

　　龚淮文看着张扬偏瘦的面颊，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声道：“为什么都有点错，开货车的就要承担那么多呢。”

　　张扬没有说话，他也不懂。

　　边上的赵倩：“我也觉得不公平，所以之前我还去网上查了，但好多案子都是这样判的，就算是行人横穿马路被撞了，机动车没过错也要承担一定责任。”

　　吴建华皱眉：“为什么这样规定啊！”

　　周静文想了想，说道:“我去了相关法律论坛看，有法律专家提出，对行人和非机动车，法律是偏向于保护的，如果说全部按照过错来定责的话，开车的人只怕除了在斑马线上踩刹车，别的地方只要没错，可能就连刹车也不愿踩了。”

　　“那之后，那家人打算怎么办？”吴建华又问。

　　张扬轻呼了一口气，“就说让赔偿吧。”

　　赵倩和周静文对视一眼，然后才小心问道：“那……你家现在经济上能不能……”

　　赵倩没说完，但张扬知道她的意思，张扬摇了摇头。

　　几人见着都沉默了。

　　这答案其实都在他们意料之中，张扬家的条件他们都很清楚，在凤里这个平均工资一两千的贫困县里，能够吃饱穿暖，但没有多少富余的。一百多万啊，他们想都不敢想。

　　赵倩眉头皱得死紧，她想问张扬怎么打算的，但她又不敢问了，想到张扬要面临的事，她眼睛又红了一圈，怕人看见，她别开头没有说话。

　　龚淮文望着张扬，许久还是说道：“你家亲戚还是那样？”

　　去过一次张扬老家，他们是亲眼瞧见张扬家亲戚是怎样的回避，只怕赔偿这事儿，他们是不会出一分力的。

　　“嗯。”张扬应。

　　那你怎么办？”吴建华急道。

　　张扬顿了顿，许久才说道：“昨天去交警队协商，没有协商妥当，今天本来还要去的……但我妈不让我去了，她让我好好读书。”

　　他们没再说话了，直到上课铃响，杜懿才牵着张扬的手，说道：“那咱们都好好读书。”

　　张扬：“好。”

　　上课的时间过得很快，张扬十几天没来上课，也没有看书，课间操时间班主任喊了张扬去说了些事，等他再回来，第四节课就开始了。

　　张扬回到座位，杜懿问道：“吕老师找你说家里的事？”

　　张扬点头。

　　杜懿没有细问，只换了话题：“今天听课感觉吃力吗？”

　　张扬摇头：“比起之前那些事，读书都是松闲的。”

　　杜懿眼睫颤了颤，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去说，只能紧紧地牵着张扬的手，不再松开。

　　一天的课程结束地很快，晚自习结束和张扬分开后，杜懿就快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今天周琬珍不用值夜班，杜懿赶到家的时候，她正和杜绍绅在客厅聊着上班的事。

　　见杜懿进家，说道：“回来了？饿不饿？”

　　杜懿摇头：“不饿”。

　　若是放在以往，他此刻就是回房间看他的书，但是今晚他却径直坐到了父母对面的沙发上，面向周琬珍和杜绍绅，认真地说道：“爸、妈，我有一件事想和你们说说。”

　　见着严肃的神情，夫妻两对视一眼，然后杜绍绅才说道：“你说。”

　　“我这些年参加各种比赛获得的奖金之前都是你们帮我存着，也说过等大学再交给我自己处理，但是现在可以先给我吗？”

　　周琬珍望着杜懿，半晌才说道：“为了张扬？”

　　杜懿没有隐瞒，“对。”

　　周琬珍又看了看他，最终也只说道：“你的钱，是该你自己处理。”说罢她站起身，正准备往房间走去，她又停下回头看着杜绍绅，说道：“你跟着我进来一趟。”

　　杜绍绅起身：“行。”

　　夫妻两回房间，也不知是商量什么，杜懿坐在沙发上了等了好一会儿，两人才走了出来。

　　再次坐到杜懿面前时，周琬珍拿了一张存折递给了杜懿，同时递过来的还有个老旧的小本子，“这么多年来你参加比赛获得奖金我们全存在这张存折上了，大大小小参加过的比赛，获得奖金数额，我们也一笔一笔写在了这个本子上，总共四万三千六百块；同时也存了你的压岁钱，八千三。现在交给你了。”

　　杜懿正要说话，周琬又拿出了另一个存折，“还有，这张存折是我们给你存的读大学的学费，四年四万，本来也准备等你上大学再交给你，刚才我和你爸商量了，想着还是现在给你，至于你拿到手怎么处理是你的事。”

　　杜懿一愣，转瞬才垂首：“谢谢爸妈！”

　　周琬珍望着他，补充了一句：“但我还是要给你说，钱既然都给了你，你大学的学费往后我们概不负责。”

　　杜懿重重地点了头：“好！”

　　周琬珍笑了下，然后拿出钱包，从包里抽出一张储蓄卡：“至于这个，是我和你爸的心意，里边有两万块。”说完她把卡塞到了杜懿手上。

　　“这是我们可以拿出来的所有钱。”周琬珍说着。“我们知道你和张扬很好，也知道你这些天日日夜夜想的可能就是怎么去帮他，更知道你手上的这几张卡是解决不了他家问题的，但是，杜懿，妈也不瞒你，咱们家还有些储蓄，但是那些钱，我们不能拿给你，那是我和你爸这些年的心血，也是我们留着应对突发情况留着救命的资金，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敢动，你明白吗？”

　　杜懿红了眼眶，他应道：“我明白。”

　　周琬珍望着他，心里也不是滋味，她长长的叹息：“杜懿啊，你才刚成年，还是学生，处理不了这事，还不知道有些事就是没有办法。”

　　“一百多万，太大了，张扬家这事，说句不该的，要是落在咱们家，咱们家也.......”

　　杜懿捏紧了手中的卡和折子。

　　这些，杜懿都懂，周琬珍和杜绍绅能给他这么多钱都已经太难得。

　　只是，他想帮张扬，太想了，可是他只是个学生，他没有工作，他没有钱，没有收入。他长这么大，衣食无忧，什么顾虑也没有，一心只想着飞行器制造的梦，一心埋头于模型计算，从来没有考虑过金钱的问题。

　　可是......可是现在......

　　他竟然拿不出帮张扬的办法......他根本没有办法......

　　甚至，只能求助于父母。

　　原来，他也不是什么都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