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夏》怪诞江阳

66、第 66 章

　　因为周琬珍提前联系了省医的医生，所以等救护车带着人辗转赶到到省医时，省医已经做好手术的准备。

　　何芳华受到的打击太大了，本来就不好的身体，肺部的病症又复发，这会儿休息少、情绪波动太大，走路多走会儿都不行，交单子、办理手术、住院的手续都是杜懿前后跑的。

　　至于张扬的大伯张成明。

　　就像之前杜懿猜的那样，张成明来是来了，但说实话还不如不来。

　　不管交钱、办事，他都在后边站着，没有帮到忙就算了，反倒在看到一下子就出去的几万块的住院手术费用后，嘀咕着手术太贵、何芳华还存了这么多钱之类的，甚至还“无意”地提起他家前年建房借钱的事。

　　何芳华已经没有精神再和他说这些，也根本没有理会了。手术室门口没有放椅子，医生都让家属到另一边的等候区等待，但是何芳华却怎么也不肯走。

　　杜懿帮着办好住院交了钱，就又去找了几张塑胶椅子、买了几瓶水拿到手术室门前。

　　“杜懿啊，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耽搁你上学了。”满面凄楚的何芳华说着。

　　杜懿：“没事，何姨你要注意身体。”

　　“不晓得张扬那边咋样了。”

　　“我刚给他打了电话，他说还在交警大队。”

　　何芳华目光一直投在手术室的门上，她眼里喊着泪，下唇不自觉地颤抖：“我啊，现在就希望张扬他爸能活着。”

　　她说到这里，手里捏着的张成东的衣服兜里拿出来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张沁柠来的电话。

　　这一晚上都响了不下十次。

　　何芳华手颤抖着，这个电话她没有接，因为她知道，张沁柠想要的是手术室里的那人接听......

　　“......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两个孩子，他也得活着......他要是......”

　　杜懿：“会没事的，张叔会好的。”

　　何芳华低声哭着，安静的手术室外只听得她压抑的哭泣。

　　杜懿沉沉呼了一口气，又看向手术室的灯，他望了下依旧还没亮的天，他总感觉这一天过了太久太久，也不知道是冬天也太长，还是时间跳动太慢，白天到现在都还没来。

　　张扬离开交警大队时天已经蒙蒙亮了，他本准备直接去省城，但又忽然想到张沁柠还一个人呆在家里，想到这里他又回了家一趟。

　　今天是周六，张沁柠不上课，若是以往这个时间，张沁柠应当是在睡懒觉的，但是张扬进门就看到张沁柠穿着睡衣红着一双眼坐在沙发那里。

　　张扬一顿，他还没开口说话，见他回家的张沁柠嘴巴一瘪，马上站起扑了过来，眼泪哗啦啦掉了下来：“哥，究竟是发生什么了，我打爸爸电话没人接，爸爸他怎么了......”

　　张沁柠心思细，有些事就算不说，她可能也察觉到了。

　　张扬眼睛一红，他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劝慰又不知道怎么说，想暂时骗着张沁柠，但......

　　这事怎么也骗不了的。

　　“你一晚上没睡觉？”

　　张沁柠哭着摇头：“睡不着，爸爸到底怎么了，你们瞒着我......”

　　喉咙像是压着一块铁，张扬说不出来话，他揽着张沁柠的肩轻轻拍着安慰，许久他才说道：“没事，就是受伤了，在医院治疗，你收点你和妈妈洗漱的东西，一会儿和我坐车去省医。”

　　张成东的手术不太成功。

　　张扬和张沁柠赶到医院的时候，张成东已经出了手术室，在重症监护呆着。

　　伤得太重，重到一直昏迷没有清醒。

　　转院急救手术救了急，但是并没有排除危险。

　　用医生的话来说，随时都有可能走。

　　张扬来了医院，不管杜懿怎么说，他都杜懿回凤里，回去好好上课休息。

　　杜懿只能退步，“那我有空就过来。”

　　张扬不同意：“你别管这些，我有事会给你说的，你不是下个月要跟着启迪省份挑选出的学生一起去国外参加竞赛吗，代表国家出赛啊，你得好好准备才行。”

　　“那个不重要。”

　　“很重要！”张扬定定地看着杜懿，“很重要，我知道很重要。”

　　僵持不下。

　　杜懿看着张扬泛着血丝的眼，心里紧着，他知道有些事张扬犟得很，张扬不愿这些事多耽搁他的时间，他说再多，张扬都不可能同意他再留下来。

　　“好，”杜懿叹息：“这两天你都没有睡觉，你要好好休息，如果叔叔情况，你就赶紧回来上课，好不好？”

　　张扬靠着杜懿的肩，应：“嗯。”

　　杜懿回到学校时是周末的晚自习，张扬家的事不知道是怎么传来的，短短两天全班都“听说”了。

　　听说张扬爸爸开车撞死了两个人。

　　周末晚自习，和杜懿熟的、不熟的都跑来打听消息，赵倩、龚淮文他们是真的担心，但别的人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更多是好奇以及个别人的幸灾乐祸。

　　“那个姚程远，他妈的老子真想揍死他！”向来把文明文艺挂扣上的龚淮文都爆了粗口：“什么情况都没搞清楚，只道听途说后就......”词汇量大如龚淮文，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你不知道他那个嘴脸，这是瞧见张扬家出事，他少了一个最大的竞争对手，眼睛都放光了！他娘的怎么会有这种人！还是不是人！”

　　赵倩也是气得不行：“简直泯灭人性！为了得胜，这种事他都当好消息！”赵倩说到这里牙齿都打颤了，“不止他，还有几个和张扬排名相似的，他们也是......”

　　韩博宇坐在一旁，皱紧了眉，“大概对太多人来说，只是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都觉得无所谓吧，事不关己的评判这个事......然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说张扬爸爸的不是。”

　　吴建华：“对，他们只会觉得这是该的。”

　　周静文又问：“那张扬呢？还在医院不来上课吗？这高三关键时期，这个时候要是不跟紧，那.......哎，他家亲戚呢，就没人帮着先看着？”

　　“没有。”

　　杜懿只说了两个字，但说完龚淮文他们几个就沉默了。

　　他们也估计到张扬家亲戚怕什么，怕被郑家人要钱，怕承担张扬爸爸的治疗费，因为在很多人眼里撞死人都是罪大恶极的，只怕恨不得和张扬家分割地清清楚楚的。

　　“那张扬咋办？”赵倩问。

　　“他爸爸现在情况很不好......他妈妈说，等他帮忙照料两天，下周就让他回学校上课。”

　　张扬家发生的事，是他们都难以想象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忙该处理的事，知道杜懿也不想多说，他们也没再问。

　　高三的冲刺阶段，一分一秒都很重要，他们的压力都非常大了，虽然想去帮帮张扬，但他们都知道家里是不可能同意他们请假去帮忙。

　　张成东救治了五天，何芳华手中的钱就几乎见了底，但好在再一次手术的晚上，张成东有了苏醒的迹象。

　　颤巍巍的睁开了眼，就算虚弱地说不出话，何芳华就已经感天谢地了，张扬和沁柠这么天来也第一次觉得开心了些。

　　只是，本以为情况会往好的方向发展，但却没有。

　　2011年1月12日，星期三，连续下了大半个月的雨才终于停了。

　　早上张扬拿了零钱去外边买了包子稀饭，回病房的时候却瞧见了前方冲进重症监护的医生，以及门外张沁柠和何芳华的哭声。

　　张扬心里一紧，大跨步地奔到过去时，就看见张成东双眼圆瞪，整个身体也在颤抖。

　　“病人要无法呼吸了，可能是肺部......”

　　医生在说什么张扬听不见，他站在边上看着医生抢救张成东，看着张成东浑浊的眼一点点地转到他这个方向，当不知名的仪器传来刺耳的响动时，他看到张成东长了下口，眼角也落下了泪。

　　张扬知道，他在说对不起......

　　当医生停下抢救，歉疚地摇头时......

　　那一刹，张扬感觉这些天已经摇摇欲坠的天，塌了。

　　坍塌成了废墟，滚滚烟尘遮天蔽日，而他独立于这废墟之上，找不到支撑的地方。

　　“啊啊啊——”

　　何芳华的哭喊在张扬耳边响起，在她要倒下时张扬忙上前将她揽住，让她靠在自己肩上。而还未顾及的张沁柠就已经跌坐到地上喊着张成东。

　　张扬一手揽着何芳华，一手伸过去想要抱住张沁柠，但是他都没有注意到，他根本也是站不稳了，在弯腰的一瞬，眼泪含满泪水的他踉跄了一步，但他还是强撑着拉住张沁柠的手臂，颤声道：“柠柠起来，地上冷得很......”

　　“我，不我不......我要爸爸，啊啊啊啊，我要爸爸......”

　　“嗯，起来，我们去看他......”

　　张沁柠抬头望他，却大哭着：“哥——怎么办怎么办——”

　　张扬用了力气将她拉了起来，将她抱住，撑着她站立，他拼了命的不想让眼泪落下了，但牙齿却打了颤。

　　“有我在呢，有我在......”

　　张扬望着重症监护室里的张成东，他支撑着母亲和妹妹，机械地反复地说着：“没事......有我在......我们去看他......”

　　张成东是睁着眼走的，他甚至来不及说上一句话。

　　帮他闭眼的是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