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拾贰月半

3、第三章

　　周一。
　　六班的英语课是第二节课，走进教室的时候，教室里学生都昏昏沉沉的，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其实杜离自己也很困，但毕竟是第一天上课，得拿出一个好的状态才行。

　　杜离站在讲台上，环视一圈，敲了敲桌子，“上课。”
　　“老师好。”班上学生们懒洋洋的起来应道。

　　前排的尖子生们站起来挺直了腰，后面的学生们有的眼睛还没睁开，有的借着起身的姿势伸了个懒腰，没精打采的样子。
　　“同学们好。”杜离点点头，把书本翻到后面的单词表，“我先把第一单元的单词带读一遍，大家声音都读大一点，醒醒神。”
　　高三的英语课以复习为主，给学生们归纳知识点，这些对于杜离来说还是很拿手的。备课备得很充分，一节课顺畅的讲下来，明显感觉班上大部分学生听课都很认真。下课前杜离也没有忘记要赔一个手机的事，布置完课后作业之后，杜离走到最后一排。此时林深一只手撑着脑袋，睡得天昏地暗。

　　“林深，老师来了。”李津一反应很快，赶紧扭头拍了拍林深的桌子。
　　林深被惊醒，睡眼朦胧，抬头一瞅，杜离已经站到了他面前。林深一脸茫然的问：“杜老师，有事吗？”
　　“上课打瞌睡，把今天读的单词抄十遍，晚自习前交给我。”杜离叹了口气，继续说，“另外，中午放学了去一下我办公室。”

　　“喔。”林深大脑一片混沌，眼睛都还没睁开就又趴下了。
　　“上课睡觉，晚上没睡觉吗？”
　　“我打排位……额，打开英语书记了半晚上单词呢。”
　　“……”杜离无语，瞥了他一眼，“原来你这么热爱英语吗，那今天的罚抄加到三十次吧。”
　　说完，杜离身心舒畅，终于出了一口气，潇洒的转身离开。
　　“啊？那么多！”林深终于清醒，望着杜离的背影哭嚎：“别这么残忍啊。”
　　李津一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林深，活该你罚抄。”

　　出教室前，杜离隐约能听到学生们议论纷纷，有吐槽的，有幸灾乐祸的，还有聊老师八卦的。十七八岁的年龄，正是精气充沛，活力四射的年纪，即使学业再重，也总能抓住一些机会放松自己。二十三岁的杜离感觉自己在这群高中生面前是真的算老的了，办公室的保温杯里还泡着枸杞等着他喝呢。

　　杜离带两个班，另一个是隔壁五班，两个班教学进度是一样的，然而因为英语课都集中在早上，两个班的课讲下来，杜离觉得嗓子都要冒烟了，一回办公室就喝了大半杯水。
　　刚坐了没多久，门口有学生敲门：“杜老师，您能出来一下吗。”

　　杜离抬头看，认得出是六班的学生。男生叫秋子庭，考试成绩时好时坏，班名次前十到倒数都有待过，学习也比较刻苦。杜离奇怪地看了眼办公室里其他几位老师，都在自己做自己的事。
　　杜离跟秋子庭走到办公室外的走廊上，秋子庭两只手背到后面，头埋得低低的，见他半天没开口，杜离问，“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在杜离疑惑的眼神下，酝酿了半晌，终于开口道，“老师，那个…这学期的学费，您能不能宽限我一段时间，我妈生病了，暂时拿不出来。”
　　杜离一愣，一中的教学质量是全市最好的，相应的学费也要比其他学校贵出很多，一般能上一中的学生家里条件都不错，一般开学前一周学生家长们就已经把学费都交上来了，杜离从原班主任李老师手上接过这个班的时候，学费已经交齐了，李老师都上报教务处了。既然秋子庭说自己的学费还没交，那就只可能是李老师帮忙垫付了。
　　但，李老师为什么没有跟他提这个事呢？

　　“嗯…交学费的事，你可以不用着急，李老师应该已经帮你垫了，等你把钱攒齐了还给李老师就好了。”
　　秋子庭露出惊愕的神情，脸色变得更差了，又考虑了一下，才说：“那…那您要是有时间，帮我跟李老师说句谢谢吧，我…”
　　“嗯，还有什么事？”
　　“还有就是，老师，我能不能不上晚自习？”
　　“不上晚自习？什么原因？”
　　“我想出去做兼职。”

　　杜离看着秋子庭一脸难堪的样子，几乎不可查觉的叹了口气。第一次当老师，他真的不太会处理这样的事，连安慰的话也不知道怎么说。杜离也无可奈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
　　沉默了片刻，杜离考虑了一下措辞，这才开口说：“你现在刚上高三，还有一年就要高考了，学习任务这么重，要是把晚自习这么宝贵的时间荒废了，对你的成绩会有很大的影响。我看过你之前的成绩单，成绩起伏很大，很不稳定，你是学习很踏实的学生，考得不好肯定不是你学得不好，你要调整你的心态。”

　　“可是，我家里……”秋子庭欲言又止，好像不太想把家里的情况说出来，只应了一声“知道了。”
　　“而且，不上晚自习这个不上我能批准的，学校有学校规定。做兼职的事留到周末，该上学的时候，一定要沉下心来学习。”
　　“知道了……打扰老师了。”秋子庭咬住下嘴唇，准备回去。

　　杜离皱了皱眉，想起秋子庭上课的时候眯着眼镜看黑板的样子，问：“你是不是近视了，多少度？”
　　秋子庭对于杜离的发问感到意外，只得含含糊糊的说：“啊…是有点，三…四百多吧。”
　　“没配眼镜？坐在后面看得清黑板吗？”
　　“眼镜…摔坏了，还没换。”秋子庭显得很紧张，两只手背在身后紧紧地攥在一起。
　　杜离看秋子庭的反应，了然于心，说：“过两天班上重新调位，给你往前挪一挪，好好学，不要有心理负担。”
　　“谢谢老师。”

　　“叮叮叮－－”
　　十二点整，下课铃声响起，安静的教学楼渐渐嘈杂起来，又睡了一整节课的林深幽幽醒来，讲台上语文老师还在拖堂，林深打了个哈欠坐起身，理了理睡乱了的头发。
　　“林深，一起去吃外面那个猪扒饭？”李津一开始了日常约饭。
　　“你自己去吧，杜老师找我呢。”
　　李津一摆出一副幽怨的表情，“我这是……失宠了吗？”
　　“恶心谁呢！”林深朝着李津一的后背就是一拳。
　　讲台上老师目光飘过最后一排，又收了回来，六班的老师们都已经自我放弃了，贺老师合上书，提高音量说：“今天课就上到这里吧，下课。”
　　“老师再见。”全班齐声喊道，声音高亢而洪亮，比上课前那句“老师好”的音量高八度。

　　高三英语组老师办公室门口，林深戴了顶黑色的帽子，深蓝色书包在肩头斜挎着，敲了敲门，“杜老师？”
　　整理课件的杜离抬头看一眼时钟，这才发现已经到下课时间了，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桌面，杜离走出了，说：“走吧，带你去买手机。”

　　“啊，其实真不用。”林深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别不好意思，我把你撞了，本来就是要赔偿的。”杜离笑笑，看了林深一眼。
　　十八岁的年纪，林深在同龄人里算高的了，杜离跟他并肩走着，要看他的话得仰着头。但是因为林深现在右腿走路不太方便，右腿膝盖不能弯，走起路来比平时要慢很多。杜离适应着林深的步调，慢慢悠悠的走着。

　　两个人都没开口，林深落后半步，悄咪咪的观察着杜离。杜离整个人给林深的感觉很随和，没有师生之间的距离感。回忆起昨天，他躺在地上抱住右腿，杜离跑下车，穿着白色的衬衫，最顶上的那颗扣子没扣。在扶起他的时候，杜离弯下身子，林深从他白皙的脖子看下去，戴了一条银色的链子，链子上挂的金属隐在衬衫里，隐约可以看出是一个十字架的形状。但是现在，杜离脖子上已经没有链子了。

　　林深觉得无聊，忍不住问：“杜老师，晚自习来教室吗？”
　　“当然……”刚开学这几天杜离肯定是每晚都要去晚自习督班的，一抬眼，杜离从林深的眼神中看出了他似乎有什么安排，随即改口，“当然不去，纪律委员守着就行。”
　　“真的！那挺好，老师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别关心这些有的没的，记得把今天罚抄抄完。”杜离维持着微笑，颔首走在前面。
　　“这……”林深想起那满页的单词，说不出话。

　　在大太阳下走了一路，杜离感觉整个人都要蒸发了，看着身边走过一个个举着太阳伞的女学生们，杜离也无比想撑一个太阳伞，但是又觉得别扭，最终也只是在脑海中想想。
　　上了车开了空调，杜离仿佛捡了一条命回来，车子开得不快，杜离看了眼林深，准备跟林深聊聊人生理想了，他问：“看了一眼你高二的成绩单，我想采访采访你，作为一个中国人，你的语文是怎么考到三十多分的？”

　　林深耸耸肩，“不会做呗。”
　　“不会做？是题目看不懂，还是字不会写？”
　　“……”林深挠挠头，“就不会答呀。”
　　“听说你跟贺老师有矛盾？”
　　“是有点…”
　　“什么事？”
　　“这要说起来，那矛盾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林深朝杜离扬了扬眉，“往事就不要再提了。”

　　“……”杜离暗自在心中翻了个白眼，“那就长话短说。”
　　“嗯…就是上课的时候，砸了我一个手机。”

　　“贺老师偶尔会发火，但你要是不在上课玩手机，贺老师也不会抓啊。”
　　“不，重点是我当时正在和别人PK，输了就要当众道歉，还要挂在个性签名上一个月！”
　　“……”杜离嘴角抽搐了一下，还能再幼稚一点吗？
　　林深补充：“这是尊严问题。”
　　“……”小屁孩还挺有骨气？杜离都不知该从何处开始吐槽，“所以你一整个学期语文都只考三十分钟？”
　　“对。”
　　杜离深吸一口气，“那我替贺老师跟你道个歉，你能把语文考回正常成绩吗？”
　　“这就没必要吧，我正常考也就考六十多分。”
　　气煞我也！
　　杜离无言以对，想着开车得时候千万不能生气，别把新买的车搭进去。

　　“不过，看在杜老师的份上……”林深笑着对杜离眨眨眼，“我可以以后不跟贺老师抬杠了。”
　　“谢谢你哦。”杜离翻了个白眼。
　　“不客气。”

　　车开进了一个停车场，杜离指着前面商场说，“之前经过这的时候看到一个手机专卖店，跟你原来手机是一个牌子的，进去挑一个吧。”
　　“嗯。”

　　推开门，柜员热情的迎上来，“两位进来看一下，想要什么类型的手机？”
　　“你去挑一个。”杜离冲林深扬了扬下巴。
　　柜员看到林深穿着校服的模样，了然于心，“这边是今夏新出的青春款千元机，主要面向年轻人和在校学生，机型设计很美观，电池容量大，续航能力好，内存也大…”

　　“老师用的是哪一款？”
　　“我？”杜离仔细在柜台里看了一圈，锁定了一款去年冬天推出的商务机，“我用的这个，白色的。”
　　“那我也买这个，跟老师一样。”林深咧嘴一笑。
　　杜离自动无视掉林深的小心思，跟柜员去付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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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争取攒点存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