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拾贰月半

2、第二章

　　晚自习开始前半个小时，高三的学生们已经基本上都到齐了，过了一个短暂的假期，学生们都还没能马上收心投入学习，大多都是几个人聚在一起聊着暑假的生活。

　　杜离进教室之前，看了眼门牌，上面写着“高三六班”，杜离轻轻吐了一口气，推开了教室门。
　　对杜离来说，来到这个新城市，在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环境里，从事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一听到开门的动静，学生们不约而同的噤声，在位子上坐端正了。就上课前这短短的时间，学生们就通过闲聊时的口耳相传，得知升高三之后会换一个留学回来的年轻班主任，所以大家都怀着期待的眼神看向杜离。

　　短暂的安静之后，教室里开始出现小声的讨论。
　　“好年轻哦。”
　　“哇哦，这个老师很帅哎。”
　　“管的应该不严吧。”
　　……

　　杜离站上讲台，只听到下面乱哄哄的声音，具体内容听的并不真切。他捏着书角在桌子上敲了敲，“同学们安静一下。”

　　学生们的议论声渐渐消失，教室重新安静下来，五十多道目光锁定在杜离身上。
　　杜离从讲台上一眼望下去，环视整个教室，满满当当五十多个学生，确定没有学生缺席后，这才开口，“我……”

　　二组的最后一排，林深趴在桌面上，一只手撑着头抬起来，两人刚好目光相接。
　　杜离一愣，随即笑了一声，收回目光，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我姓杜，我叫杜离，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是大家的班主任兼英语老师，接下来高三这一年，由我带你们。”

　　“杜老师好。”学生们整齐的喊道。
　　最后一排，林深又趴下了脑袋。

　　“升高三之后，大家的作息时间会做调整，早上时间不变，每天跑操改成小操场，晚自习多加一节课，九点下课。另外，美术和音乐这样的兴趣课取消，体育课改为每周一节。”
　　听到这里，底下学生们一阵唏嘘，左邻右舍又交头接耳起来。
　　“怎么这样啊，晚自习太晚了吧。”
　　“还我美术课啊！”
　　“唉，每天除了学习就只有学习，人都要学傻了。”
　　“老师刚刚笑起来好好看啊。”
　　“你关注点怎么这么奇怪……”
　　……

　　“安静一下。”杜离又敲了敲桌面。
　　“接下来的时间大家自习吧，把暑假作业都补起来，班委都不变，各科课代表下晚自习之前把上学期老师布置的作业都收起来。”
　　该说的说完了，杜离就可以安静坐下了。

　　晚自习是学生自主学习时间，没有安排课。年级里没有明确要求晚自习要老师守班，也就开班会的那天来守着就行，一般是班委们轮流上讲台坐着管理纪律。杜离一坐下来，下面学生又开始交头接耳，发出细细碎碎的议论声。
　　开学第一天，想来学生们也静不下心来，杜离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杜离第一天上班，班上学生都不认识，不过他把这个班高二一年的几次重大考试的成绩单都打印出来了，大致浏览一次，对各个学生的成绩状况有一个粗略的了解。
　　几分钟后，杜离得出一个结论：这个班无可救药了。
　　高三六班，全年级最差的一个班，无论是校内月考，校外联考，还是期中期末考试，总能稳居年级倒数第一。

　　无可争议的倒一。

　　为什么要这样为难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年轻老师呢？杜离万念俱灰。

　　林深在与杜离对视之后，一直低着头不去看他，直到现在杜离坐下来了，林深才看得仔细了。
　　杜离的衬衫领口已经重新扣紧，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握笔在纸上写着什么，黑色的方框眼镜已经被取下来放在一边了。
　　林深揉了揉太阳穴，哪有这么巧的事，今天他难得的没有迟到，还提前出发去，结果一转弯就被撞了。一想到是被班主任的车给撞了，林深只感觉腿上的伤又严重了几分。

　　“林深，林深，数学英语抄不抄，刚从班长那抄来的。”前桌李津一回过头，手里扬了扬两张试卷。
　　林深眼前一亮，“手脚够快啊，快给我。”
　　“哎林深，你被车撞了，为什么是杜老师送你到医务室啊？”
　　“你傻吧，你说为什么。”
　　“这……难不成是杜老师撞了你？哈哈哈哈哈哈哈杜老师好有先知啊，知道你在这个班会是毒瘤一样的存在，开学前先撞一撞解解气。”
　　“找死！”林深顺手拿起同桌秋子庭桌上的两本书就往李津一头上砸。
　　只听“啊”的一声，李津一被砸得头冒金星，两本厚厚的教材全解从他头顶滑落。“林深！你下手也太狠啦吧！”
　　“你说谁是毒瘤呢。”林深看到李津一倒霉相，笑得合不拢嘴。
　　李津一瞪了瞪他：“我……我说你下手别这么重吗！”
　　“爷爷我手劲大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我的书……能先捡起来吗？”秋子庭脸色不悦。
　　“咳，那个李津一，愣着干嘛呢，捡书啊。”林深推推李津一，朝秋子庭笑了笑，“不好意思啊。”
　　李津一听话的把书捡起来，给秋子庭工工整整的码好，秋子庭也没再搭理他俩，继续埋头刷题。李津一朝林深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问，“你说，他平时学习挺认真的啊，怎么考出的成绩还不如我瞎掰的分高？”
　　林深不动声色的瞥了秋子庭一眼，确定秋子庭一心刷题，没有分心听李津一说话，压低脑袋跟李津一凑近才开口，“人家情况特殊……”

　　“你俩在聊什么？”杜离低头靠近他俩，“跟我说说？”
　　原本在讲台上坐着的杜离不知不觉的下来突然出声，吓得最后几排的学生都一哆嗦。
　　杜离是实在忍不住了。虽然最后一排的位子离讲台远，说点悄悄话啥的都传不到讲台上，但是就刚刚林深砸李津一那一下，整个教室都为之震动，只不过这种相处方式是他们两个的常态，班上同学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李津一坐在前排，扭过大半个身子跟林深讲话，林深桌子前面堆着高高的书墙，也没注意老师，一个不留神，杜离已经走到林深的桌前了。
　　“杜老师好。”李津一赔着笑脸转过身去，趴在桌子上欲盖弥彰的看书。
　　林深尴尬地笑笑，眨眨眼，“又见面了，杜老师。”
　　“下次调位，把你俩调开好不好？”杜离只觉得头疼。
　　“没用的，杜老师，我坐哪都聊得开。”
　　“……”

　　教室哄堂大笑。
　　听到林深这话，不说李津一笑得前仰后合，连一向板着脸的秋子庭都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杜离咬咬牙，忍住了骂人的冲动。
　　是时候立一下班主任的威严了。杜离走回讲台上，清清嗓子，“都把笔放下，听我说几句。”
　　见教室里都安静下来，杜离目光扫过林深，继续道，“之前两年都是李老师带的你们，李老师年纪大了，基本上不怎么管你们，放养了两年，这个班散漫惯了，到了高三了，还不知道改变。但是现在是我带你们，离高考不远了，我要对你们负责，不能任由你们继续散漫下去，所以……”
　　听到这里，全班都露出凝重的神情。
　　“……班长呢？”
　　“在。”坐在第一排中间的王珂站了起来。
　　“记一下我们的班规……”

　　接下来半个小时，高三六班全体同学目瞪口呆。新上任的杜离老师滔滔不绝，制定了一系列大大小小的班规，比如：课上讲闲话被抓罚抄英语单词；上课迟到五分钟以上罚抄文言文；作业不交的罚抄当次作业……
　　杜离一口气说下来完全不需要思考，毕竟当初他高三备考那会，杜离的班主任就是这么制定的班规，杜离直接拿过来用了。
　　“刚刚谁跟我说年轻老师管得不严来着……”王珂听得一愣一愣的，小声吐槽道。

　　班规制定下去，两节晚自习上下来，鸦雀无声，杜离也很满意。
　　临近下课，整个教室除了写字，翻书页，桌椅摩擦的声音，再也没有交头接耳的闲聊声，至少杜离坐在讲台前是已经听不到了。
　　下课铃声一响，杜离不禁感叹，总算是解脱了。以前上学的时候是眼巴巴的等着下课铃响，现在当了老师，甚至比以前更加盼望下课了。

　　下面学生们都已经蠢蠢欲动，交头接耳的，收拾书包的，依旧埋头补作业的都有。
　　杜离站起来，“走读的学生早点回去，路上注意安全，住校的也早点休息，现在每天晚上都有专门的老师查宿舍，不要想着偷跑出去啊。”
　　“知道了。”班上学生零零星星的几个声音应道。
　　“行了，下课吧，今天大家的表现很不错，继续保持啊。”杜离笑了笑，带着书本走出了教室。

　　“啊，终于下课了！”林深瞅着杜离的身影离开了教室，这才仰起身子伸懒腰，“不能说话，可把我憋坏了。”
　　“以后我就住校了，不能跟你到处浪了。”李津一一脸惆怅的背着书包跟林深走出教室。
　　“你才浪。”林深一巴掌拍过去。

　　“林深。”杜离叫住他。杜离刚走出去没多远，又想起什么，转回来教室，刚好在门口碰到他俩。
　　“杜老师好。”
　　李津一打完招呼，朝林深眨眨眼就跑走了。
　　杜离点头示意，“你跟我过来一下。”
　　“喔。”林深一头雾水，跟着杜离身后走。

　　走进办公室，老师们都已经走了，只有杜离的办公桌前的灯还亮着，杜离从抽屉里拿出一袋东西，递给林深，“给，这些药拿着，身上的伤要经常擦。”
　　林深愣了愣，接过药袋，“谢谢老师。”
　　杜离笑了笑：“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不用吧。”林深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你腿不方便，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