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负时空》风未裳

59、Chaoter 59

　　易峥第一反应是检查能源舱，一次跃迁后能量下降了30%，而机甲却还在原地。
　　联盟的机甲群已经越过了弗莱姆α，易峥只能望见他们的背影，完全不知道X-19的情况。他犹豫着要不要接入军用频道，又担心会分散江淮远注意力，最后他调了个方向，打算慢慢绕过去。
　　就在这时，他接到了一个通讯请求。
　　对方他不怎么熟悉，因此十分意外。

　　视频中对方机甲已经亮起了红灯，警报滴滴滴地响着，“右翼受损严重”“防护罩能源不足”“武器舱即将脱离”几个关键词顺着通讯信号，滚到了易峥的耳朵里。易峥生怕说话的工夫对方就被炸没了，忍不住说：“霍连上将，您还是先找个安全的地方……”
　　正主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居然还有闲心喝茶：“事态紧急，来不及了。”
　　易峥：“……”
　　“事态紧急”配上你现在的动作完全没有说服力好吗！

　　“联盟很多技术从未用于实战，就连我也不知情。”霍连似乎极其轻微地叹了口气，“一共有20架J型、1架K型机甲越过虫洞，以K型机甲为中心，大体上呈直线推进。江大统领反应很及时，我方132架机甲全部各就各位，前锋已经开始交火……”
　　易峥安静地听着，他知道霍连的精神力水平，是绝对的前锋——连他尚且如此，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是我的战术有问题。我本计划跃迁到敌人后方，前后夹击，但……跃迁失败了。”

　　易峥心想：“我还以为我失败，是因为我精神力太低呢。”
　　“联盟人为改变了空间场，那架K型指挥舰携带了某种装置，可以在周围制造空间乱流，再经过其他机甲扩散，从而制造出一个跃迁‘隔离带’……现在的情况是，以联盟军队为界，两边跃迁互不相通。”
　　信号不太稳定，传回来的图像有些失真。霍连喝了口茶，空闲的左手搭在操作台上，骨节分明：“指挥舰被包围在最里面，我以右翼为代价，击落了外围三架J型机甲，勉强撕开了条口子，但这不是办法。”
　　他抬起眼：“局势不明，联盟不可能贸然大军深入——易执政官，你明白我意思吗？”

　　易峥点点头，表面稳如狗，实则一头雾水：“大部队还在后面。”
　　“准确来说，是在虫洞通道里待命。”霍连纠正他，“江叔把那份数据发给了我，现在虫洞因为新建成的通道更加紊乱，在离入口不远的地方，有一处关键所在，牵一发而动全身……”
　　易峥回想起江劭钧的话，稍加思索：“你是想利用这个点，摧毁虫洞通道？”
　　“对，但由于隔离带的存在，现在能做到的只有你了——易执政官。”

　　易峥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虫洞比他在X-19的时候看起来大得多，也厚重得多，那些在X-19上感受不到的压迫感，一下子朝他席了过来。
　　要是不小心被吸进去，会尸骨无存吧？
　　他听见自己冷静地问：“需要我怎么做？”
　　“我会把具体坐标发给你。虫洞附近发射导弹是大忌，所以最优解只有……”霍连顿了一下，这位从出场起就习惯戴上面具的前联盟上将，此时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忍，“自爆。”
　　易峥点点头：“我明白了。”

　　终端嘀了一声，一个坐标发了过来，旋即被同步到了机甲的人工智能上。
　　霍连补充道：“我联系你的事，江淮远不知道。”
　　他最后看了易峥一眼，挂断了通讯。

　　那杯茶被他一饮而尽。
　　“你不让我对联盟出手，我也决不允许你反过来对付X-19，那就这样吧，我们都不出手。”
　　茶里融了一整支南溟。
　　霍朝人格一直在等联盟越过虫洞的这一刻，霍连当然不肯乖乖交出主导权，所以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南溟药效发作很快，精神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下来，马上就要和机甲断开连接了。
　　“正好，防护罩能量告罄，武器舱也脱离了，现在什么也做不了。是死是活……”他轻笑一声，手中一松，瓷质的茶杯便笔直地落在了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听天由命。”

　　.

　　也许是危急时刻总能激发人的潜能，也许是他一直没有察觉自己的真实实力，总之在这一瞬间，易峥那经常徘徊在中下游的精神力第一次出现了峰值，达到了一个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高度：66。
　　很吉利的数字，看来连老天都在祝福他。
　　祝福他自杀成功。
　　易峥心里突然涌上来一中悲凉的宿命感，他是个精神力低能，一辈子都没能驾驶着机甲风光一次。就连这时候，都要依靠AI才能找到那个坐标。
　　他在巨大的加速度下勉力维持着平衡，却依旧地固执伸出右手，按下了操作台上醒目的红色标识。
　　继续加速。

　　气势汹汹的联盟军面前，所有X-19军队都在收缩防线——除了他们不在队伍中的执政官。
　　江淮远很快发现了他：“易峥你干什么？”
　　易峥答非所问：“你们打得很吃力吧？”
　　“那也轮不到你一个文科生逞英雄！”江淮远厉声说，“你先找地方躲起来，我想办法突围！”

　　小机甲堪堪避开一发粒子炮，刚喘了口气，不料背后飞来一扇破碎的舱门，锋利的边缘直接刺穿了奄奄一息的防护罩，把大半个外壳削了下来！
　　“文科生”这个称呼勾起了他的回忆，易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仿佛要把所有怀念都吐出来一样。
　　“姓江的，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候，就是在联盟军校。”易峥说，“现在想想，那也许是联盟最后的荣光了。”
　　那时候他身边有朋友，有喜欢的女孩子，身后还有等着他回去拯救的星球，以及没个正形的老爸。
　　现在唯一的朋友与他隔着联盟的军队，对着通讯说不出话来。

　　“能源不足5%，请迅速连接备用能源！”
　　刚才抵挡一发导弹已经消耗了机甲的绝大部分能源，这架连个名字都没来得及取的小机甲发出“嗡”的一声悲鸣，启动了紧急模式。光源依次关闭，如同姚城夜晚渐渐熄灭的灯，人和夜幕一起，逐渐沉入到一个漫长的梦里。
　　而与此同时,他的精神力奇迹般再次攀升，达到了68。

　　易峥：“我住处里有个阅读器，有机会的话，帮我转交给林卿卿。电子管家知道它在哪儿。”
　　他是个启动机甲还需要滑轨的战五渣，68的精神力在江准远那里完全不够看，对于他却是个从未体验过的领域。精神网的范围扩大了将近一倍，将这一方小天地包裹成了一个果壳中的宇宙——而他就是这无限空间的王，居然产生了“我能掌控一切”的错觉。
　　“没有备用能源了。”他想。

　　“你自己给她，我跟她没什么话可聊。”江淮远说，“打开你的定位，我现在去找你。”
　　“那算了，”易峥想了想，说，“她不知道也好。”
　　小机甲穿行在孤寂的群星之间，奇迹般地避开了纷杂的粒子炮与太空尘埃，拖着将将掉下来的合金外壳，化作一颗流星，飞向未知的虚空。

　　“进入自爆倒计时，十、九、八……”
　　江淮远的承光正要掉头，听到冷冰冰的电子女声又停了下来。紧接着承光举起炮口，朝着易峥的方向打出了一发粒子炮。
　　那发粒子炮承载着老友的告别，在引力的作用下偏离了原本的方向，最终贴着易峥机甲的尾部炸开了。散落的流星转瞬间就暗淡了下去，其产生的冲力却推动机甲再次加速，笔直地向前方冲了过去！

　　易峥深深地看了承光一眼：“X-19交给你了，别让我失望。”
　　他退出了军用频道。
　　你身后的人那么多，少我一个……也无所谓吧。

　　然后他抬起头，注视着眼前越来越近的黑洞，突然想：“要是我在那一头，就能联系上卿卿了。”
　　但一个虫洞隔绝了一切。他和林卿卿只在联盟军校有过短暂的交集，于人漫长的一生而言只算得上萍水相逢。而后一个回到X-19，一个留在联盟，连通讯的机会都没有，凭什么奢望人家会记得一个偏远星球的小人物？

　　易峥呼出一口气，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前胸的口袋里摸出一封信，小心翼翼地展开。
　　信的落款是“易云天”，内容不长，刚好能在倒计时结束前读完。

　　“X-19第二十七任执政官阁下：
　　易峥，见信如晤。作为你的前辈以及前任，你老爸我没什么忠告给你，倒是给你扔了一堆烂摊子。不过没关系，只要没炸了X-19，你想怎么来都行，反正也没人听你的。我被这个狗屁官职耽误了人生的三分之一，亏大发了，以后估计是不会回来了，在域外也比在这个破地方强。不用想我，哪天我死了也不必为我惋惜。要知道，头顶的星空是世间最崇高的事物没有之一，我们人类生来属于星空……”

　　联盟军终于发现了这架逆行的小机甲。最近的一个甚至都不用回头，朝后方扔出了一枚导弹，就足以将它掐灭在爆炸产生的火光之中。
　　倒计时还有一秒，所幸此时距离目的地已经非常近了，导弹带来的冲击再次推动机甲加速，易峥终于还是到达了终点。
　　刚刚建成的通道瞬间崩塌，虫洞爆发出庞大的吸引力，将还没烧完的机甲残骸掠了进去，一起的还有所有在虫洞中待命的联盟机甲。

　　易峥，联盟第一军校95届毕业生、X-19第二十七任执政官，就这样带着他成天挂在嘴边的政治理想，带着他藏于人后、几乎从不宣之于口的思念和爱恋，措不及防地迎来了人生的落幕，在爆炸和虫洞的引力下尸骨无存。
　　只是差了一秒，他甚至连那封信都没能读完。

　　头顶的星空是世同最崇高的事物没有之一，我们人类生来属于星空，哪怕□□湮灭为尘土，灵魂也会挣脱束缚，飞向灿烂的星空，与之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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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结束后，易峥会有个番外，讲他和易云天、林卿卿的一些事，题目已经想好了，叫北辰星拱（1.北极星高悬不动，群星四面环绕 2.比喻受人爱戴的人 3.形容政治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