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负时空》风未裳

44、Chapter 44

　　黎薇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狭长的凤眼一眯，目光骤然变得冷厉起来，声音却依旧和煦：“你说什么？”
　　江淮远硬着头皮：“之前送来的那架J型机甲，已经被炸毁了。”
　　黎薇身后的沙发自动调整了形状，好适应她后倚的动作，听了江淮远的话，她立马拉下脸：“这才几天？那架机甲可是比你都贵，你现在说没就没？”
　　江淮远：“……”

　　“你找驾驶员赔去，别找我。”黎薇轻轻哼了一声，“败家玩意儿。”
　　江淮远试图跟她讲道理：“罪魁祸首是海盗，这事怪不了他……”
　　“那你就去找海盗！海盗头子的机甲呢？你怎么没抢过来？”
　　“……也爆炸了。”

　　黎薇：“驾驶员是谁？他不知道你们军委多穷吗？”
　　江淮远对自己亲妈毫无办法：“……霍连。”
　　黎薇一挑眉毛：“果然，又是他。”
　　“当时我在大气层里面，他在外面牵制海盗首领，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江淮远叹了口气，说，“我爸在家吗？我找到了一部分战斗录像，有些疑问，想让他看看。”

　　.

　　雷龙那句话就在录像开头，江劭钧早就猜测过，霍连应该是联盟打造出来的第二个霍朝，闻言并没有多惊讶。他戴着他标志性的古董眼镜，手上忙着沏茶，全身上下只有眼睛的注意力在光屏上。
　　这时候雷龙还和霍连连着视频通讯，江劭钧的视线落到霍连脸上，极其轻微地皱了皱眉。
　　伴随着咕嘟嘟的声音，热腾腾的水汽之后，星芒急速流转，剧烈的火光撕破黑暗。
　　江劭钧一愣神，没对准杯口，紫砂壶里的热水流了出去。
　　黎薇叫来机器人清理，顺手接过他手上的茶壶，帮他把水倒好了。

　　江劭钧收回手，目光依然没离开屏幕。但此时录像已至尾声，除了铺天盖地的火光，什么都没有了。
　　江劭钧：“雷龙那句话前面，记录仪没录下来？”
　　“没有，记录仪受损太严重，之前的录像都没保存下来。”江淮远说，“我能找到记录仪就是万幸了。”
　　江劭钧托着下巴：“……”

　　“霍连的机甲是自爆，”江淮远接着说，“他说跟雷龙交手的时候，武器舱被导弹擦到了边，不是太严重，但他当时没察觉到，跃迁过来找我……武器舱承受不住，就爆炸了。”
　　“他知道你有录像吗？”
　　“不知道。”江淮远皱起眉，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眉间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和江劭钧非常相似，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爸，你刚才看清楚了吗？”
　　江劭钧：“没有。”
　　江淮远想了想：“倒回37秒的地方。”

　　两架机甲几近同时锁定对方，雷龙占据跃迁优势，自以为稳操胜券，利用跃迁迅速缩短距离，与霍连擦肩而过……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在江劭钧眼前又上演了一遍。
　　“……”江劭钧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你让我看这个，心里已经有猜测了吧？”
　　江淮远抿了抿嘴，目光坚定：“所以我来求证。”
　　“好。”江劭钧赞许地点点头，接着他再次拖动进度条，将录像倒回了开头。

　　屏幕上青年依旧是那张熟悉的脸，这回江淮远直直地对上了他的眼神，心里那股荒诞的感觉又一次升起。
　　江劭钧把这一幕截了图，单独拉出来，没有说话。
　　录像仍在进行，直到两架机甲擦肩而过，他点了暂停，接过来黎薇手里的茶杯，抿了一口，然后说：“霍连这架机甲型号跟承光一样，H型二代改良版，武器舱装载的是RMD-R89导弹，和海盗比起来……”他沉吟道，“海盗惯用的武器无非那么几种，适合J型机甲的就只有RMD-R91了，相比之下，确实是海盗的射程更远，所以是海盗先锁定了霍连。”
　　江淮远点点头。
　　“跃迁的时候无法锁定，那必须在雷龙跃迁之前……”江劭钧顿了顿，突然说，“不对。”
　　江淮远：“怎么？”

　　江劭钧向前倒了十几秒，调了调速度放慢的倍率。这一次画面可谓是慢到了极致，周围星辰的倒退都变成了慢动作，连轨迹都清清楚楚。
　　江劭钧：“是雷龙的警报延迟了。”
　　江淮远猝然抬眼。
　　所以雷龙才错误地估计了时间，以为自己能抢在霍连前面击落他！

　　“还有最后霍连的跃迁，甚至导弹都没有出膛，这……”江劭钧短暂地没了词，他感慨道，“雷龙也算得上是个人物，但和他比起来，不过是小巫见大巫。他这种人……生来就是要颠覆联盟的啊。”
　　“像他这种操作……”江淮远终于问出了他的疑问，“精神力需要多高？”
　　“我觉得比当年霍朝还要强一点……最低也得96吧？97、甚至98，都有可能。”江劭钧语气没有太大波澜，但蹙起的眉心暴露了他的不安，“但更让我在意的，是他刚才那个眼神。”

　　江淮远下意识转向那张截图，霍连的目光深不可测，却又意味深长，跨越时间与光年向他望过来。
　　江劭钧极其轻微地叹了口气，声音微不可闻：“真的太像了……连我都被骗过去了。”
　　——要知道，从他第一次见到霍连起，就没有错认过。

　　“他有事情瞒着你，”江劭钧说，“去问问他吧，真相可能比你想象的复杂得多。”
　　黎薇递给江淮远一个担心的眼神。江淮远深深地看了两人一眼，点了点头。
　　“对了，”江劭钧突然叫住他，“你有空再去虫洞那边看看，别离得太近，在边缘转一圈就行。联盟动作很快，我们也得早做准备——该建观测站了。”

　　.

　　霍连在捕捞过程中胳膊受了点伤，轻伤都算不上，他自己没在意，江淮远却如临大敌地把他硬塞进了医疗室，然后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跑了。
　　一般人不会破一点皮就去找医疗机器人，所以它根本没有这种低级的功能，默认按二级轻伤处理。当一整套医疗流程走完后，已经过去了不少时间。
　　霍连看着那几层纱布心情复杂，心想那点伤恐怕早就结痂了，实在是浪费医疗资源。

　　江淮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难得没有站标准军姿，倚着门，目光沉甸甸的。
　　霍连按下了想把纱布扯掉的心思，弯起眉眼跟他打招呼：“江大统领，你这算不算以公徇私？”
　　江淮远静静地看着他，没回答，心想：“要真的是‘私’就好了。”
　　“雷龙死了，但还没到庆祝的时候，”霍连说，“血燕的势力远不止……”
　　江淮远没头没脑地打断他：“我以为你会走。”
　　霍连：“走？”

　　“是啊，我一开始想着你牵制住雷龙，我去搞定追到地面的散兵，就万事大吉了。后来娜塔提醒我，雷龙不能小觑，我就担心你会吃亏，打完以后立马跃迁出去，结果只找到了雷龙机甲的残骸。”江淮远说。
　　他的疑问那么多，依旧不知道该从何开口。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照顾对方的情绪，有些地方明明破绽很明显，他却一直拖着不问——尽管往大了来说，这些问题可以上升到X-19的生死存亡。
　　霍连的态度也始终如一：用最少的信息量圆过去，能隐瞒多少就隐瞒多少。
　　幸亏江淮远身边的人或多或少知道些内情，易峥是孙老头最欣赏的学生，对联盟历史了如指掌；江劭钧更是星际导弹的研制者，甚至与霍朝打过照面。要是换个人来，肯定就被霍连骗得找不着北了。
　　哪怕到现在，他也没有半分逼问对方的想法。

　　“你不想说就不说，”江淮远想，“那让我来说。”

　　“你不接通讯，我怕出了意外，在爆炸中心找了好久，直到我确定，这里只有雷龙那架J型机甲……和侥幸保存下来的记录仪。”江淮远语速很慢，他看见霍连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明显在意料之外。他没打算戳穿，低头苦笑了下，接着说，“我还是找不到你，就开始胡思乱想，我想你是不是回联盟了，你来的时候没打一声招呼，走的时候也一样么？”
　　霍连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这个人表达能力不行，很多事情都说不清楚，说了也是白说。我知道你不喜欢联盟，知道你越过虫洞就是为了逃离联盟……但那一刻我可能是傻了吧，我开始担心，X-19对你来说算什么？避难所？休息站？反正总不是久留之地。我们这里就是个小破庙，你要是突然走了，我连挽留的理由都没有。
　　“对，我不想你走，要不是这边实在抽不开身，我甚至想陪着你去联盟。”几番欲言又止之后，他终于放弃了挣扎，用一种非常尴尬的方式把话说开，“上次去Victorian，亚摩斯误会了我们的关系，连带着我爸妈都误会了……我没有解释，在他们那里就相当于默认了。对不起，我在自欺欺人。”

　　霍连想说话，再次被江淮远打断：“我喜欢你，这仅仅是一个通知而已，你不用表示什么。”

　　在这之前，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在这之后，也不会有所改变。
　　人类那一丁点儿情感，在广袤的宇宙中实在太渺小了，不值一提。他能下决心说出来，已经花费了莫大的勇气。
　　因此他并不奢望能得到回应，但低情商让他后知后觉地尴尬起来，匆匆点了点头，就要带上门走人。

　　霍连总算有了说话的机会：“等等。”

　　江淮远脚步一顿，他的勇气早就透支了，到现在甚至不敢回过头。
　　沉默的几秒钟对江淮远来说格外漫长，他迫切地想要逃离，又死要面子，只好强撑着站在那里，实则内心溃不成军。

　　“你总是打断我，起码要给我个辩解的机会吧？”相比之下，霍连倒是坦坦荡荡，“这样，我讲个故事，听完你再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