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负时空》风未裳

36、Chapter 36

　　霍连大多时候都是彬彬有礼、游刃有余的，那种夹杂着悲伤与无奈的笑很少出现在他的脸上。江淮远心口一窒，想要说几句安慰的话，可是他根本没有开发这项功能，这会就“书到用时方恨少”了。
　　而且对方也明显不需要他安慰。

　　“霍朝死的早，他死后两年我才出生，中间存在时间差。”霍连的目光好像有重量，沉甸甸的，“他们就是花了这两年时间，找到了霍骁。霍骁精神力一般，但心思尤其缜密，刚好和霍朝互补——再往后就是联盟议会和霍骁的对弈，再加上心怀不轨的阿比盖尔和米德·詹森……”
　　几方势力错综复杂，各怀心思，然而他说了这么多，也不过是在历经多年的野心与博弈中，做了一个承上启下的过渡而已——

　　往前两年，星际导弹降临X-18，数万人流离失所，血燕阻断通往域外的航路，机械之心被迫分裂，虫洞替代星球，X-19被放逐到人类文明边缘；
　　再往前，血燕屠杀X-18，打下联盟江山的上将，连自己的亲人都无法保全。

　　往后，霍骁发明南溟，紧接着再度失踪，联盟遍寻不得。阿比盖尔和米德·詹森想要算计联盟，意图将打磨出来的利刃据为己有，却未曾想到，谁都不是这场博弈的赢家。
　　二十年后，方舟计划唯一的硕果——霍连，在实验室里睁开了眼，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借交换生江淮远之手，杀了米德·詹森。

　　那之后又过五年，江淮远终于从角落里走到了主角的位置。他不再是当初翘课打架、谁都不怕的少年了，战火已经把他洗礼成了不动声色的军队大统领。
　　而他眼前这个人，只要简简单单站在那里，就足以昭示诸多被联盟藏在幕后的阴谋。
　　那本来与江淮远无关。

　　但他还是忍不住想问：“霍骁为什么留下南溟？专门给你的吗？”
　　那么你……又为什么需要它呢？
　　霍连领会了他的潜台词，沉默了几秒，说：“南溟可以抑制精神力……他可能是担心，我真的变成霍朝。”
　　他这话说得十分隐晦，江淮远没理解：“变成霍朝？”
　　“霍朝一生忠于联盟，虽然他不擅长交往，和几个高层关系都不太好，但他对联盟的忠心毋庸置疑……或者说，他忠于的，是那些人拉他入伙时，跟他描述的理想的联盟。所以除非被逼的无路可走，他不会做不利于联盟的事。”霍连说，“那些人想要的是完全忠于联盟的霍朝，不是知道所有内情、心口不一的我。”

　　他缓步走到门边，回过头，将指挥室的全貌尽收眼底。江淮远不是奢侈的人，住的地方如同他的人一样严苛，偌大的指挥室里除了几件必要的家具和3D模拟器，就只剩下里面的衣柜了——传言江淮远洁癖程度令人发指，随身随地自带换洗衣服。
　　房间里唯一一个有情调的东西，大概就是桌子上那个花瓶了吧。
　　里面插着一支白色郁金香。

　　“联盟想要的是霍朝，精神力95、拥有相同的记忆、完全忠于联盟的霍朝，都是因为阿比盖尔和詹森两个人的野心，再加上霍骁暗中作梗，才有了你这么一个残次品，不是么？”
　　曾经他也这么认为。
　　但当他终于下定决心，以生命为注与命运女神豪赌一场，穿越虫洞坠毁在X-19，曾经身居高位，如今一朝跌落到蛮荒之地、文明边缘的尘埃里。
　　他这才抬起头。
　　一个人只有在下落深渊的时候，才会仰望星空。

　　江淮远犹豫了一番，问：“联盟那里……没有储存霍朝的基因吗？”
　　基因说白了就是脱氧核苷酸序列，联盟早早提出了星河纪元人类基因组计划，在基因方面进展飞快——江淮远进入联盟军校前被要求体检，联盟派来的科学家简单扫描了一番，就测出了他完整的基因。
　　当初是打着“测试是否有潜在的基因病”的名号，测完也没个结果，对方只说为了防止造成歧视，结果需要完全保密，一星期后自动删除。
　　至于有没有真的删除，谁也不知道。
　　而以联盟的态度，不可能不保留霍朝的基因。

　　“储存过，不过被霍朝自己删了，”霍连微微顿了一下，接着说，“他知道了联盟的真实想法，就……”
　　江淮远：“就怎么样？”
　　按照霍连的意思，那枚炸毁X-18的星际导弹，难不成真是霍朝下的令？
　　可根据史籍记载以及亲历者口口相传，霍朝分明就是传说中拯救百姓于水火的大英雄，还是以天下为重、没有一点私心的那种。

　　“……就联系副官杰瑞，炸了X-18。”霍连终于说完了这句话，他好像是卸掉了一个多么沉重的包袱一样，长长呼出一口气，转向江淮远，背靠门笑着说，“联盟官方说法是军委内部混进了奸细，杰瑞发现不对疾速赶到X-18，拼死救霍朝出来，自己死了。”
　　江淮远顺着他的话，推出了简单的结论：“杰瑞，是被联盟灭口了。”

　　霍连不置可否。
　　江淮远凝望着他，他曾经在联盟军校某个不切实际的梦里，窥见了这张脸，但很遗憾没有看到全貌，只有一双漆黑的眸子被他死死记了五年。现在人好端端站在他对面，他发现除了这双眼，对方脸上每一处，都非常对得起观众。
　　尤其是江淮远这种图谋不轨的。

　　他咽了口唾沫，移开了视线，同时心里隐隐冒出来疑问：我能相信他吗？
　　逼问的是他，怀疑的也是他。
　　动心的是他，不信任的还是他。
　　可是霍连此人，睁着眼说瞎话的段位太高了，简直让人防不胜防。

　　——比如他说，孙兴茂是霍朝的铁杆粉丝。
　　孙兴茂孙老头出身X-18，被血燕屠成了孤儿，而大屠杀归根结底就是因霍朝而起。他难免不迁怒，别人提起霍朝就立马变脸，仅有一次举办霍朝的讲座也是迫于压力。

　　而且霍连有一点没说清楚——
　　“联盟想复制他，和炸X-18什么关系？”

　　通过霍连的瞳孔，江淮远能清楚地看见皱紧眉头的自己。
　　除了皱眉头和冷笑，他几乎没有其他表情，被底下人偷偷冠上“面瘫”的代号毫不自知，一直认为人情交往就是一群人没事干聚一块喝酒把妹，纯属浪费生命——也是，江大统领出身优渥，毕业证闪闪发光，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敢对执政官甩脸色，他需要奉承谁？
　　他却松开眉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语气缓和下来：“要是你不愿意……”

　　“没事，”霍连说，“有些事情……本就不该藏藏掖掖的。”
　　毫无疑问，他这个回答正是江淮远想要的。
　　霍连微微叹了口气，眼神似乎永远让人看不透：“因为方舟计划，最初选址在X-18。”
　　江淮远猜测道：“是因为X-18经历屠杀，人烟稀少？”
　　霍连轻轻“嗯”了声。

　　两人一站一坐，霍连望向他的目光便带上了居高临下的意味，江淮远本来就心里有鬼，被他看得有些紧张，连忙移开目光：“你说霍骁的条件是只保留一个实验体，也就是说，在这之前，联盟的实验不止一个？”
　　霍连：“对。”
　　江淮远：“那我明白了。”

　　X-18尚没有从屠杀的阴影中恢复过来，是进行秘密实验的绝佳地点。克隆人难以控制、目标精神力90以上、大规模，这三条，直接给X-18判了死刑。
　　想来那些留在X-18的幸存者，早就不相信所谓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继而导弹呼啸而过，那些本不该出现的生命，随着他们的正主一起，终结在炽热的火光里。

　　那你呢？江淮远想。
　　你不也是……本不该出现的吗？
　　这个想法像突然冒出来的一根刺，狠狠地戳了他一下，心口猛地一窒，他居然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面对霍连。
　　有一瞬间他后悔了，这样的问题，他本不该问出来。

　　霍连却在此时笑了出来。
　　“这些都无所谓了，你不用耿耿于怀，就像个内向的小媳妇一样。”他说，“起码现在，活下来的是我，后路最多的也是我——我有把握说服机械之心，也可以帮你们拿下血燕。作为交换……
　　“联盟打开虫洞只是时间问题，不好意思，托我的福，他们现在一定对你们恨之入骨。你们不可能打得过联盟，能讲和就讲和，但讲和之前，必须干掉阿比盖尔这个坚定的主战派，否则会很麻烦。巧了，我也只是想要她的命而已。”

　　江淮远问：“除了阿比盖尔，其他人愿意讲和吗？毕竟实力悬殊……”
　　“主战的鹰派，掌门人布鲁克·李在方舟计划出了岔子后就隐退了，这些年鹰派必须依靠我才能维持在议会的地位。至于鸽派，除了心怀不轨的米德·詹森，最有话语权的是林青海，他……”
　　江淮远露出一点笑意：“那就稳了。”
　　霍连没明白：“嗯？”
　　“林青海，是易峥未来岳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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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鸽子精回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