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负时空》风未裳

37、Chapter 37

　　此时此刻，X-19执政官易峥，这个掌握着全球最高政治权力的男人（理论上），丝毫不知道那姓江的已经把自己卖了。
　　晨会刚刚结束，他怀着兴奋的心情，打开了阅读器。
　　“今天我们有了个非常大的突破，终于发得起工资了，他们还说要开派对庆祝……虽然在姓江的那种土豪眼里，跟没发没什么两样。以这帮人的败家程度，一点工资根本留不到年底。”他先是慢悠悠地叹了口气，托着下巴愁眉苦脸的，“姓江的心心念念的反导系统估计泡汤了，晨会时候我问了问，结果全票反对，卿卿，你猜猜为什么？”
　　他对面根本没人，只有个不怎么智能的阅读器。虚拟的钢笔笔尖顿了一下。但并没有出现墨迹——这玩意儿还没有仿真到那一步。

　　“因为X-19，不是久留之地。”对面没人，易峥卖关子也没人听，“江叔一直关注着虫洞这边，他跟我说虫洞引力场不稳定，就怕哪天突然大爆发，X-19说不定直接就吸进去了，反导系统什么的都是渣渣。到时候我可怎么办？”
　　他说这话纯属自言自语，不会有人回答他，连对话僵硬的人工智能都没有。
　　好在不久前的晨会上，已经有人告诉了他答案。

　　“搬家啊……听上去怪大逆不道的。宇宙大是大，可宜居的星球却不好找，更何况我们本就是人类文明边缘，要再一搬家，不知道到几光年以外，那就真的……连虫洞都看不见了。”本就不整齐的发型被他一抓，顿时变成了鸡窝，完全没有人前的人模狗样，“不过话说回来，我很欣赏乔·詹姆斯这种气魄，跟易云天那混蛋有的一拼。”
　　易云天，X-19前任执政官，易峥的亲爹。七年前易峥毕业回乡，易云天把执政官的位置扔给自己儿子，就此下落不明。
　　提到易云天，易峥低声骂了一句，被阅读器尽职尽责地记录了下来，易峥瞟见了，连忙删掉：“易云天把烂摊子都扔给他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儿子我，我看他就是嫉妒我年轻！”
　　……这句又被记了下来。
　　删删删全删！

　　按照古老的星座一说，易峥应该是处女座，但由于种种原因，他的出生日期被易云天丧心病狂地推迟了两年，说起来本来就是个假处女座——易执政官不是洁癖，不上电视就懒得打理自己，也不奉行“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箴言，反而以找不到下脚地方的屋子为荣。
　　但在某些地方，他又贯彻了完美主义者的准则。
　　比如写日记，或者说是情书。
　　这个阅读器对他来说，有着近乎神圣的意义，当然不能乱写。

　　所以虽然提起易云天，易峥心里一阵烦躁，特别想骂爹，但为了日记的完美，他硬生生把嘴边无数个“易云天混蛋”咽了回去。
　　“卿卿，你说以乔·詹姆斯的性格，能不能当我的接班人？我观察过他，做事缜密，考虑周全，常常提出意想不到的见解，事后证明非常有用，就是太冒险了……不过姓江的，不也是个冒险的人么？还有那位，我现在都不敢确定他是敌是友……”易峥轻轻地说，“姓江的信任他，而且有感情升温的迹象，真的好吗？”
　　他目光转到前面俊逸的钢笔字上，皱了皱眉头。片刻后他站起来，随手关掉了阅读器。
　　那支钢笔在他手中消失，仿佛被他小心翼翼地夹进了书里，等候来日再启。

　　易峥给江淮远发了通讯请求，接起来的却是希尔达。
　　“统领有要事在身，通讯自动转接到我这里，有什么事对我说就行，我稍后传达给统领。”希尔达彬彬有礼地说，“请问对面是执政官阁下吗？”
　　“是我，姓江的大早上有什么要事？维修基地用不着他亲自监工吧？”易峥怀疑道，“是不是扔下你们去约会了？”
　　希尔达保持微笑：“……”
　　易峥：“我要见陈敬。”

　　.

　　陈敬在爆炸中没受什么伤，不过他刚死了相依为命的弟弟，江淮远出于人道主义，给他放了三天假——在有人监视的情况下。
　　他回到那个已经不能叫做家的地方坐了一晚上，然后就回基地接着枯坐，一日三餐倒也正常，就是不说话。
　　很明显他不是内鬼，对陈宇的事也毫不知情，问也问不出来什么。

　　在统领私人秘书希尔达的安排下，易峥与他匆匆见了一面。
　　执政官这回难得没有废话，上来直奔主题：“你爸妈怎么死的？”
　　陈敬眼神微微动了一下。
　　“混战，”他说，“我带着陈宇在外面玩，家里房子被炸了……”
　　易峥：“什么时候？”
　　“77年。”
　　易峥心里渐渐明朗了，他接着问：“你爸，是不是叫陈嘉和？”
　　陈敬终于从行尸走肉的状态重新活了过来，脸上第一次有了鲜活的表情：“你怎么知道？”
　　废话，你们长那么像。
　　“陈嘉和，是上一届政府主要成员之一、易云天的左膀右臂，主要负责秘密调查。”易峥正色道，“在海盗猖獗、军阀割据，最困难的那一段时间里，政府就是他们这群人撑起来的。”

　　陈敬也是个聪明人，立马联想到了另一层意思：“我爸的死……”
　　“对，那人叫朱迪思·希尔，已经向我们投诚了。”易峥说，“我来找你，一是让你知道陈嘉和的真实身份，他拼上性命为我们后人铺路，不应该就此埋没；第二，我不希望你复仇，朱迪恩的武装还没有收编完，我不想这个时候出乱子。”
　　他话音一转：“不过等敏感时期过去，让他缺胳膊少个腿什么的，我就不管了，别把人弄死就行。”

　　易峥站起身，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对了，我听说爆炸时，你第一反应是护住那姓江的？”
　　陈敬默然。
　　易峥顿了一下，说：“我不做评价，不过你应该记住一点，你自己的命一样重要。如果你因此而死，姓江的肯定会难受一辈子……在你们伟大的江大统领心里，他一直都是那个保护者的角色。所以也不要觉得他没体验过人间疾苦，就德不配位……有些地方就算他考虑不到，还有我呢。”

　　.

　　对于全人类来说，星河纪元100年，是个非常关键的节点。
　　虫洞存在了二十多年，一直都是人们心里一片黑压压的乌云，地位从来没有改变过。联盟斥巨资在虫洞引力的边缘建立了观测站，几百人昼夜不停地研究，研究出来的结果却让人心灰意冷——理论上，没有人能活着穿越虫洞。
　　这断绝了人类朝这个方向探索的可能，至于受虫洞影响更大的X-19，联盟也管不着了。
　　所以当鸽派发言人公布虫洞的最新消息时，举世震惊。
　　“长此以来，我们都把一个错误的结论奉为真理，直到现在被霍朝上将证伪……虫洞并非无人能越，而是对能越的人要求太高了。”鸽派发言人是个和和气气的老头，熟练地打着一口官腔，“霍朝上将是目前已知的唯一一个精神力超过95的人，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已经不能用常理来解释，越过虫洞，对他来说或许只是小菜一碟。”
　　一提到霍朝，刚才沸腾的人群就安静了许多。一个记者问道：“现在能联系上霍朝上将吗？”
　　“很抱歉，不能，”发言人面对空中飘浮的摄像机，苦笑一下：“霍朝上将可以超脱常理，但我们的通讯设备不能啊。”
　　这个记者大概是军事频道的，接着问道：“星际海盗败退不久，不知道流窜到了哪里，是潜在的威胁。霍朝上将在这个时候离开，请问有没有留下后手？”
　　发言人顿了一下。
　　只有在霍朝和X-19的问题上，鹰派和鸽派才能达成一致——在民众眼里，霍朝既然能穿越虫洞到X-19那边，也肯定可以穿越回来，间隔多久就要看霍朝自己的意思了。开辟虫洞通道劳民伤财，虫洞的那一端还有X-19和域外海盗这两个不确定因素，不会支持政府的决定。
　　但几个高级官员都心知肚明，霍连不可能主动回来。如今霍朝就是民众的精神支柱，一时半会不在可以，要是缺位太久，就要引起怀疑了。
　　所以他们不得不编出来一个“霍朝回不来”的理由。
　　发言人轻轻咳了声，心里那一丝微小的愧疚无影无踪：“再次抱歉，此事不在我们的计划范围之内。当时霍朝上将突然失去联络，我们的通讯人员花了四天时间，才还原出了他的机甲‘天穹之翼’坠毁前的录像，包括在虫洞另一端的部分——霍朝上将在追捕几个机械之心的余孽时，遭到埋伏，被迫越过了虫洞的安全距离，所幸他平安经过了虫洞，‘天穹之翼’受损严重，最终坠毁在距离虫洞最近的大行星上面……对，就是X-19。”
　　人群一片哗然。
　　半晌，有人问：“霍朝上将迟迟未归，难道是被X-19方面扣留了？”
　　“X-19也是我们的同胞，我们相信他们不会做这种事情。”发言人表面上是在帮X-19说话，实则另有所指，“但X-19一直都是海盗的栖息地，海盗对霍朝上将恨之入骨，如果他们遇见没有机甲的霍朝上将……其后果如何，我不敢想象。我们必须尽早探明虫洞另一端的情况，不得不做出这个决定：接下来一段时间，资源将尽可能向开辟虫洞通道倾斜，直到通道筑成为止。还请诸位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