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有此劫》待华颠

2、第 2 章

　　周管家一早便在门口等候着。
　　清源县距离此处约百里地，快马跑个来回两天也就到了，前日派去请人的家丁已经说了那位神医愿意前来，他自然是日日都翘首以盼。
　　毕竟周家现在，可离不了这位夫人。
　　只是神医还没有等来，又生出了些杂事。
　　周管家看着急冲冲跑过来的粮店掌柜，粗眉一皱，已经呵斥了一句，“什么事这样惊慌，也不怕旁人看见了笑话。”
　　自从周家夫人一病不起，以往商场上的那些对头，都等着看这大厦将倾，好分得一杯羹，所以他现在最看不得手下人这副奔丧模样。
　　平白添了晦气。
　　那掌柜听见呵斥，已经慢了脚步，走到管家身旁低声说了几句，随后便看周管家的神情愈发难看，到后来直接一脚踹了过去，“你个没能才的东西，别人家的粥棚都好好的，怎么偏偏你手底下被砸了！”
　　那掌柜被踢了一脚，也不敢多说话，只等着给个吩咐，他好知道如何收拾那烂摊子，再说被打伤了的伙计，也还等着他领钱回去体恤。
　　只是周管家心中还有别的事，只是挥了挥手，叫他先回去，随后便迎上了一辆从远处驶来的马车。
　　他拢了拢衣袖，便看见那马车已经稳稳地停在门前，随后，伸出一只手掀开了帘子。
　　周管家心中怔了一下。
　　他虽然知道来的大夫是个女子，但这双腕子，也未免太纤细了些，竟是如同孩童一般。
　　随后，那腕子的主人探出身来，倒真是个十多岁的女孩。
　　那女孩子身子十分轻巧，不等车夫将马凳取下，她已经从车上跳了下来，然后便回头瞧着车上的人躬身出来，然后伸出了小手。
　　周管家微微凛身，正要摆出一贯的迎客姿态，视线落在那下车之人身上时，却突然愣住。
　　那人身着月白衣裳，发上别一根木簪，十分朴素，且一时间难辨雌雄，待到人下了车，站在眼前，才见她腰间一条青带，色如翠竹，倒是给这月白风清之人，平添了一丝生动之气。
　　那女孩扶了人下车后，便收回了小手，漆黑的瞳仁望向了正发怔的周管家，嘴角微微抿了一下，却未出声。
　　周管家这才反应过来，忙将人迎进了门，甫一到前厅，便见秦夫人快步过来问了一句，“可是简先生来了？”
　　那清雅女子微微一笑，“秦夫人，许久未见啊。”
　　“看见简先生，我这心，就放下一半了。”秦夫人瞧着来人，面上已经带上了笑容，“我那侄媳妇，也算是有望了。”
　　简先生微微弯了嘴角，并未应下这话，她的视线微微抬起，望向了一侧。
　　秦夫人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倒是简先生身旁的女孩动了下脚步，朝着身旁的人凑近了一些。
　　“阿拾看着精神也比以前好多了。”秦夫人说着，就要伸手去摸摸那女娃儿的头，那被唤作阿拾的孩子只抬了抬漆黑的眸子，然后看见简先生微微颔首，才僵着身子任由秦夫人抚摸了几下。
　　“怎么不见班姑娘？”
　　简先生听到这里，似是想起了什么，面色有些无奈，“刚进了晋州，她便要下车转转，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耍着，真是一点也闲不住。”
　　秦夫人约莫是知道那位班姑娘的性子，对于简先生的话也不感到讶异，只应了一声，“班姑娘性子活泼，想来是在家里拘得紧了，简先生也不必太在意。”
　　两人叙旧闲谈了几句，便转上了正事。
　　周管家引着一行人去了夫人住处，进门之时，秦夫人便止住了脚步。
　　旁人还有些不解，那女孩已经关了门，自个坐在门口的小凳上。
　　屋内便只有周夫人，大丫鬟，和简先生三人了。
　　“简先生喜静，问诊时也不愿无关人在场，我们只安心等着便好。”秦夫人解释了几句，便也气定神闲的坐在了院中。
　　周管家见秦夫人这般淡定，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前些日子秦夫人将这位简先生说的是神乎其神，只差直言这位是下凡的菩萨大显神通了，今日一看果然气质非凡，但是夫人的病全晋州的大夫都束手无策，他也不知这山野之人究竟本事如何，能不能治好周夫人的疑症。
　　因为都在外面等着，屋内的情况全然不能知晓，周管家便看着那守在门口的女娃娃，过去轻声问了一句，“请问简先生问过诊后，可有其他需求？”
　　那女孩抬头看他一眼，漆黑地眸子让周管家想起了前些年那些商贩从海上运回的墨色珍珠，只是那珍珠尚有光泽，这女孩的眼睛，却不透一丝的光。
　　周管家见她不回答，便又耐着性子问了一句。
　　良久，女孩才伸手比划了一个握笔的姿势。
　　周管家愣了一下，转头看向秦夫人。
　　秦夫人看了一眼那女孩，才说了一句，“给简先生备好纸笔，怕是要写方子。”
　　周管家这才应下，吩咐了下人。
　　秦夫人已经低声解释了一句，“阿拾这孩子，小时候受过灾，伤了喉咙。”
　　这话刚说完，门已经从里面开了来。
　　简先生看着坐在门口的小小身影一下子站了起来，然后便紧紧地盯着她。
　　她对着阿拾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周管家，“可有纸笔？”
　　“有！”周管家忙说道：“已经备下了。”
　　简先生开好了方子，交给周管家，又吩咐了一句，“其中有几味药材怕是不好买，你且不用管，我这里有。”
　　周管家应下，心里确实不以为然，晋州虽比不上皇城，但占了地势，也算是南来北往的通达之地，怎会有买不到的药材。
　　简先生看他神情，也不多言，只是笑了笑，便由人引着去了落脚之地。
　　秦夫人见她出门之时对着阿拾点头，便知道周家夫人这病怕是有了着落，也放宽了心跟了上去。
　　待到下人退去，屋里只剩三人之时，秦夫人这才舒了一口气，“方才看见简先生落笔开方，想来是有把握了？”
　　简先生摇了摇头，道，“那方子，不过是滋养身体的罢了。”
　　秦夫人心里一惊，抬眼看向那人，“这……简先生也没有办法？我那侄媳妇的病，真的不成了吗？”
　　简先生眸中闪过一道光，并未回答这话。
　　她站在窗前，轻轻推开了窗子。
　　那窗前有一颗高大的桐树，就连横生的枝桠也十分粗壮，即便是成人坐在上头，也十分稳妥。
　　简先生轻敲了一下窗子，“回来了？”
　　这话刚落地，那树上已经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秦夫人什么时候这么爱管闲事了？”
　　秦夫人听见这话，也不气恼，笑着应了声，“原来是班姑娘回来了。”
　　一旁的阿拾听见那笑声，微微瑟缩了一下，她漆黑的眸子落在简先生腰间的青带上，那带子颜色依旧如翠竹一般，却不见了方才的生气。
　　班筠一个纵身已经落在了窗前，然后看着屋里的人，轻笑着说了一句，“阿拾，还不快过来，我可给你买了枣儿糖。”
　　阿拾本来就不能说话，这会自然也不会应声。
　　只是她脚下的步子移动了一下，却是走出了门外，躲避的意味倒是十分明显。
　　班筠回头看了一眼轻笑的简先生，有些无奈的说了一句，“也不知道她怎么这样怕我。”
　　“或许是你长得太凶了。”
　　“简先生这样说，班姑娘怕是要生气的。”秦夫人掩口轻笑了一声，继而又看向班筠，“班姑娘说是不是？”
　　班筠挑了下眉，从窗子上翻了进来，然后拍拍衣衫坐在了椅子上，“我说，虽然你给了我们落脚之地，但我们先生也为你奔波了这许久，那周夫人的病一看就有古怪，你偏要拉我们蹚这浑水，到底是何用意？”
　　“班姑娘果然快言快语。”秦夫人眸中露出一丝欣赏之意，“我知道简先生不愿插手这些琐事，只是我曾答应过周家老爷一件事，却未能办成，如今周家二少说出来，也算是了了这份旧情。”
　　旧情？简先生心中似是翻起了什么往事，本来负于身后的手不自觉抚向颈间，才想起那东西早就还给了它的主人。
　　她的视线望向了窗外，那个小小的身影已经走到了树下，正蹲着身子静默地看着地面。
　　约莫是在看蚂蚁搬家？
　　简先生嘴角弯了一下，似是全然不在意秦夫人说了什么。
　　秦夫人却知道眼前的人看似云淡风轻，其实心有沟壑，自己打的什么主意，这人怕是也一清二楚。
　　“他说的那些话，虽然骇人听闻，却让人不得不怀疑……我这侄媳妇看起来是个好的，可是这两年周府发生的事，未免过于奇怪了些。”
　　“周夫人确实生了病。”简先生突然说了一句。
　　秦夫人顿了一下，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简先生挥了下衣袖，“虽然是受人之托，你也不必太耗心力，早些回去休息吧。”
　　这话似是窗外的风儿一般轻轻柔柔，说在秦夫人的心里却是一沉，她不敢再说些什么，便和班姑娘应了一声，出去了。
　　班筠坐在椅子上，瞧着秦夫人这模样，似乎是有些忍俊不禁，身上的青衫也被笑的抖动起来，那衣裳的下摆扬起，露出隐隐泛着青光的小腹来。
　　简先生看了她一眼，“又吃了什么？”
　　班姑娘瞧着简先生笑了笑，泛红的眼角露出一丝魅惑来。
　　“不过是喝了杯梅子酒。”说话间，她嫣红的舌尖已经吐露出来，那方才泛着青光的小腹扭动了两下，露出一截子白生生的蛇腹来。
　　“怪不得阿拾要躲你。”简先生伸手一挥，那窗子已经关上了。
　　“她虽然不能言语，可心思比常人敏感太多，再有下次，你就回琢光陪木先生去，不用跟着我了。”简先生说着，伸手在班筠额上一点，班筠已经软了身子，化作一条小蛇，缠在了简先生的腰间。
　　方才还黯淡无光的青带，这会儿竟然闪烁了几下，随后便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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