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春》傅闲月

16、抢劫？

　　七月底，宋青箬帮封辞夜收拾好了要带的东西，他终于要去参加乡试了，等这一天不可谓不久，但真到了眼前，却似乎也并没有很紧张。

　　封辞夜提着行李，准备出发去和施老先生等人汇合，怀安县离贡院少说也得有六天的路程，他们马车又不能快走，又得留出来时间休息适应环境，因此就只好提前一段时间出发。

　　临走的时候，宋青箬有些舍不得，她本来想自己也去陪考，但家里还有一堆事情，不说照顾娘亲，药店也要重新修缮。

　　这还是绿衣提醒她的，既然定了一月后开张，那不如趁此机会再修缮一下房屋，也好有个新气象。

　　封辞夜看宋青箬眼眶通红，眼泪都要掉下来的样子，有点心疼：“我不过就是去考试，你乖，安心等着做举人夫人。”

　　宋青箬揉了揉眼睛说：“你又轻狂，去了贡院，一定要小心饮食起居，考试前不要随意应酬，饭食也莫假手于人。君子不立危墙，你明知道有小人作祟，就更不能粗心大意了。”

　　封辞夜点了点头，伸手捏了把宋青箬的脸颊：“我心里有数，你不要担心。在家里照顾好娘，也要照顾好自己，不许再瘦了。”

　　两个人依依惜别了半晌，直到封大娘说再磨蹭天就黑了，封辞夜才拜别他娘，准备出发。

　　封大娘看着眼前低下的脑袋，一肚子话不知从何说起，反倒鼻子酸酸的，依稀像见到了二十年前的场景，她声音有些哽咽，忍了半天，才说了一句话：“万事小心，平安就好。”仇恨啊，名利啊，都算的了什么呢？若有余力，能报仇最好，但她病了一场，想的更通透些，快活过一生也不错，何必要将上一辈的事情，强加给儿子呢。

　　封辞夜郑重的扣了个头，才提起包裹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家门。他要赶路去县城，跟自己的先生同窗汇合，之后才一起去贡院。

　　这一届的考生，怀安县就有数十位，因此分了几个不同的马车坐。

　　封辞夜到的晚了，幸好李大贵跳脱又机灵，硬是拒绝了一堆想要巴结柯一华的人，给封辞夜留了一个位子。

　　等施老先生点了人数，确认人都到齐了，他们才一起出发。

　　因为这一路要走许久，又经过不少丛林山脉，因此施老先生按照往常惯例，请了一家镖局的武夫来保护他们。

　　李大贵虽然家里人常年跑商，但他自己正儿八经是个从来没出过县城的土包子，他一路上对什么都很好奇，走到第三天的时候，看到一处细密的山林，李大贵立刻就性质勃勃的开始分析。

　　他装模作样道：“这个地方有个斜坡，又长了几排茂密树木，我要是匪徒，就在这坡上埋伏，等着文弱书生过来，走近这处洼地，再一涌而出，扑上来抢他们个……天呐…”

　　柯一华本来似笑非笑的听他瞎扯，此时也面目一肃，快速的坐了起来。

　　封辞夜抬头向外望去，只见一群蒙面大汉，果然从山坡后边围了上来，他们一人手里拿把长剑，向着最外围的马车就扑了过去，书生们如何能够抵挡，一时之间惊呼声不断传来。

　　周围保护他们的武夫也迅速反应过来，分出两人将书生引至一堆团团围了起来，剩下的人就与那些大汉便拼杀。

　　封辞夜冷静看了两眼战局，很快就有些疑惑，他高声喝道：“诸位英雄手下留情，我等是怀安县学子，正要去京城考试。英雄若有相请，我等绝不敢推辞。”

　　周围的同窗都有用你疯了的眼神看他，这群上来就想杀人的匪类，是会讲道理的人吗？

　　封辞夜却不管他们怎么想，仍旧是高声道：“不知道英雄们有何见教？”

　　说来也怪，就在他从喊完之后，整个山坡上一片寂然。不过瞬息那群人竟互相看了一眼，迅速后退，眨眼就消失在了山脉中。

　　所有人都张口结舌，欲言又止，这场莫名其妙的截杀，使得整个队伍都十分低迷。

　　一开始被砍伤了的几个书生，年纪本就不大，他们都哭着找到施老先生，说要立时回怀安县，施老先生想了想，乡试要考九天，这些人受伤之前都不一定撑的下来，何况受伤之后，不如就允许了吧。

　　他将惊魂未定的书生们都聚在一起，又点了一遍人数，才高声说道：“诸位都是我县优秀学子，必知何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往年也总有人于艰险路途中出各种意外，这都是常事，大家此番虽然受了惊吓，但是万万不可惊破了胆，就此颓废懦弱。”

　　那些学子道理都懂，但内心还是惶惶然，有几个年纪小的忍不住哭泣起来，施老先生叹了口气又道：“受伤的人，今年不宜参加考试，可以先回家养伤。未受伤的，整理一下行囊。”

　　他有些疑问要和封辞夜商议，但看这情形，还是得好好安慰一下受了惊的学生，否则任由他们这样回去，怕是会出问题。

　　此时李大贵倒毫无惊吓之色，他拍了把封辞夜的肩膀：“可以啊大兄弟，你两句话就把人吓跑了。”

　　柯一华看着他的傻样子摇了摇头，回头对封辞夜说：“我们去查看一下周围吧。”

　　封辞夜点了点头：“去南边。”

　　南边是那些匪徒冲杀过来的地方，封辞夜怀疑那里躲着什么人。

　　这些匪徒并不像是江湖草莽，反而很像是被训练过的杀手，方才李大贵是开玩笑的说，有匪徒会抢劫书生，但实际上，谁不知道书生最是穷酸，难得抢一个有钱的，不如不抢。

　　还有一点，就是这些人屡出杀招，竟然是丝毫不将朝廷官府放在心上，要知道晋朝法令严苛，对读书人也格外重视。

　　法令之中，有一条就是，凡上京赶考的学子，若是途中被人劫杀，杀人者处极刑，灭三族。这也就意味着，倘若只有一两个书生，杀了就杀了，毁尸灭迹就可，但若是一群书生，这些土匪绝不会轻易动手，因为一旦跑脱一人，他们将要面临的，就是灭顶之灾。

　　天下虽大，却也莫非王土。就算他们事后想要逃掉，又能逃往何处？因此，这些人想必不是冲着他们来，而是有非杀不可的人，连累了他们。

　　柯一华疑惑问道：“你怎知这些人是被训练的杀手？”

　　封辞夜愣了一下，他从没见过乡野土匪，也没见过杀手组织，怎么分辨出来的？

　　好像还年幼的时候，也经过这么一场被无数杀手截杀的场景，那时候，有人手持一柄长剑，拦住了所有人，让娘亲快跑，他自己却满身伤痕。

　　封辞夜晃了晃脑袋，半开玩笑的说：“也许小时候见过吧，走吧，看看这里有些什么。”

　　李大贵被他俩的话搞得一脑袋雾水，他撇了撇嘴，也没告诉他们，自己悄悄的换了一个方向跑去。

　　封辞夜和柯一华在南边搜寻了半天，只看见有一处地方，想被鲜血浸过一眼，似乎有人一路逃命，到了这里终于力气尽失，只好躺着歇息。他们又仔细看了一下，果然在草丛中看见一条隐约的血迹蔓延。

　　跟着血线一路走下去，就见不远处，李大贵嘴里叼着一根草，含含糊糊的哼着歌，在他脚下，是一个身穿华服的小小少年。

　　小少年大约八九岁大，他浑身血肉模糊，但呼吸还算平稳，可见都是些外伤。封辞夜仔细瞧去，这少年面目虽不白净，但五官相当精致。

　　柯一华在旁啧了一声：“封兄，这人活像是你小兄弟。”

　　李大贵闻言又仔细看了一眼，也惊讶的说：“真的哎，封兄。”

　　封辞夜心里也疑惑，虽然人有相似，但也不会像到这个程度。

　　但他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只平静地说：“我们离怀安县还不远，我得带他回去看伤。”

　　柯一华露出你疯了的表情：“你会赶不及考试！”

　　封辞夜皱眉想了一想：“我骑快马，赶的上。”

　　李大贵忽然想到一个好主意：“我带他回去治病，刚好不用考试了哈哈。”

　　剩下两个人齐齐沉默了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对李大贵的爹来说，这试考不上也得考。对李大贵来说，要在号房呆九天，还不如杀了他。

　　就在这个众人沉默的当口，有一个冷清的声音开口：“你们是谁？”

　　他话语中满是戒备，倒不像个孩子。

　　封辞夜也冷清的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情绪的说：“救了你的人。”

　　很奇怪，他对这少年既有一种亲近的感觉，又有一种厌恶感，想救他，又厌恶跟他说话。

　　那少年没从他的话中听出来这些矛盾，他十分知礼，就算重伤，也还是爬了起来拱手道谢。

　　李大贵有些不忍，伸手扶了扶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少年道谢之后，就支撑不住的倒在了地上，他似乎有些嫌脏，脸都皱到了一块。但他再使劲也坐不起来，只好作罢。

　　封辞夜冷眼看着少年动作，最终徐徐开口：“追杀你的人，或许并未走远。”

　　少年神情一僵：“可你刚才说要带我去治伤？要是他们没走，你怎么敢一个人带我回去？”

　　封辞夜冷哼：“你果然醒着，小小年纪心眼不少，这种时候也知道蓄力装昏，怎么，确认了我们既不是想要杀你，也确实是正经书生了？”

　　小少年看着他，眼眶都快红了，他是真的几近昏迷，只是不敢昏才留了些精神。

　　封辞夜也是一愣，他太刻薄了，神情有些不自然，封辞夜调整了一下语气：“行了，你有药吗？先自己涂上，等会儿我想办法把你塞在马车里，先带你去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