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春》傅闲月

15、九安

　　李大贵于是继续眉飞色舞：“那张明志一看就鬼鬼祟祟，他见了县尊，别的话也不说，就先拿了一封信给县尊，县尊大人也无心与那小人交谈，只是自己拿了信看，看完说了句知道了，就令张明志回学堂。张明志还想说些什么，县尊直接挥手让他赶紧滚。张明志这才灰溜溜的出了县衙大门。”

　　柯一华目瞪口呆看着他：“县衙……你家仆随便就进去了，还呆了这么久？”

　　李大贵喝了口茶，摆手：“那哪能啊，县衙又不是菜市口，想去就能去。我家仆机灵，事后找丫鬟套话才知道，不过也因为这个，当时情形大约只能信一半。”

　　封辞夜笑了笑：“多谢了，这就足够。”

　　李大贵蹬鼻子上脸：“用不着道谢，咱们谁跟谁呀。对了，你家里的事情处理好了？”

　　柯一华也关心的看了过来，封辞夜心里一暖：“家母病重，但是已经请了神医，暂时无碍了。”

　　李大贵正色道：需要帮助的话，找兄弟！”

　　柯一华也在一旁附和：“钱的事你找李兄，出主意用脑子的事，来找我！”

　　李大贵登时怒了：“什么意思？我没脑子？”

　　柯一华认真道：“不，你有钱。”但他扭过头又对着封辞夜做鬼脸。

　　封辞夜噗嗤笑了一声：“行啦，该读书了。”

　　三个人凑一起，各自拿了一本《二十年科举试题总编》看，其实其中只有十年能看，剩下十年都是前朝老黄历，毫无参考价值。

　　这边封辞夜继续认认真真钻研学问，为即将到来的秋闱做准备，那头宋青箬也说干就干，她已经初步选好了地址。

　　宋青箬性格本就洒脱利落，说做什么立刻就要落实。在确认娘亲身体在好转之后，她就把所有的计划都跟封大娘说了一遍。

　　封大娘不是多开明的人，也会犹豫是否要让儿媳抛头露面，但她更不是固守成规的迂腐人，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儿女开心就好。她甚至拿出了之前打算要当的东西——一块虎纹玉佩。

　　宋青箬急忙推了回去，娘亲能给，她却不能收：“家里虽没有太多余钱给我用，但做生意一事，本就是积少成多，我自会想办法，忧思伤神，娘亲好好养病就好。”

　　她推了玉佩，只是因为之前见过娘亲摸着玉佩流泪的样子，这想必是很重要的物件，她又怎能，夺人所爱呢。

　　不过如今清点家财，也确实是不够用。

　　宋青箬仔细问过吴神医药材行当的一些事情，她知晓如今朝廷对药材商管束还不甚严格，于是整个市场良莠不齐，有那老牌中药世家经营的仁和堂，药材质量上乘，价格公道。也有那投机取巧的随便开个铺子，什么药材都卖，本地有的就便宜些，本地没有的就是天价。

　　仔细整理了这些资料，宋青箬终于做了个计划出来，她想要做一件事，那就必然不能是泛泛之辈，如同夫君考试，非要考状元不可一样。要做就得做到最好。

　　吴神医看了宋青箬给他的计划书，也了解到了她的决心，于是就更用心教她医药知识，从分辨药材开始，辅以常见病例知识，吴神医是想要将自己一生所学，皆教于老友之女。

　　宋青箬自此一天都不得闲，她往往早上学习，下午就要出去见人，她师父介绍了好些商人给她，都是曾经打过交道，人品可信之人。

　　封大娘在家里有些隐隐约约的担忧：“你独自一人出去，那些人会不会欺你面嫩还是女子？”

　　宋青箬仔细想了想：“若说没有，大概娘也不信，就算我回回带着师父，他们也总是不信任我。”

　　封大娘忧心忡忡：“这可如何是好？”

　　宋青箬笑了笑：“娘亲不必担忧，我早找了帮手。”

　　她找的帮手就是那个差点被强拉做妾的女子—绿衣。

　　绿衣最终是被宋壮家赶出来的，养着个大姑娘，别人说闲话不提，粮食也得费不少不是。宋壮他娘子泼辣，赶人出门时说：“好歹我宋家救你一条命，也不说让你报答了，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

　　但绿衣到底走不了太远，她孤身一人，往山里走是喂了野兽，往县里走，万一查起路引，她又没有，少不得要受牢狱之苦。

　　宋青箬就是在绿衣快要饿死的时候捡到她的，一个村子里住着，说快要饿死才捡到似乎不对，但这却是事实。

　　宋家庄的人都知道这个女子被赶走了，只有宋青箬不知道，她忙着照顾娘亲，宋家庄的流言蜚语，一大半她都不知。关于绿衣的事情，她也只听宋妍提过一次。

　　因此她偶然出门，就在村子废弃的旧屋旁捡到了绿衣。在废旧屋子里躲了几天的绿衣，本打算自己打些猎物来吃，但她原本就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哪里会这些了，她在山里转了几天，连哪些果子能吃，哪些不能都不知道，于是只能被饿昏在路旁。

　　宋青箬救起了她，给了她一个馒头，一杯水。

　　本来打算等绿衣好了会自己走，结果没想到，绿衣一睁开眼睛就跪在了她的面前：“昨日种种昨日死，绿衣的命以后就是小姐的了。”

　　宋青箬本来只是一片好心做的事，这会儿就有些傻眼，她思索片刻冷哼了一声：“你莫不是看着我好骗？那宋壮也救了你，你怎么不把命给他？”

　　绿衣闻言跪的更直：“绿衣为小姐考虑，也为自己考虑，选择小姐是最合适的。那宋壮虽然救了我，但他本就目的不纯，又怎么比得上小姐赤子之心？再说报恩就要给恩人最合适的，宋壮家爱财，以后还钱就是。小姐却不一样，小姐缺人，我愿意帮小姐。”

　　宋青箬稀里糊涂就答应了，绿衣虽然日常生活上笨拙了些，但带出去做帮手，却十分得宜。

　　刚好她娘亲也需要人照顾，于是谈生意的时候她自己去，找合适的铺子，以及开铺子要拿的手续却都有绿衣办妥了。

　　七月十四，距离秋闱就剩短短半月，封辞夜因为读书的事情并没有多参与宋青箬的神生意，他只是回回看见宋青箬，都觉得她瘦了一圈。

　　宋青箬却毫不在意胖瘦，她每天四处购买药材，虽然苦了点累了点，但一想到自己将来也能做到药店开满晋国，就觉得十分愉悦。等她有银子在手，什么事做不了？给婆婆治病，给爹娘养老，使夫君不愁用度，还能做些乐善好施的好事，她只要想到这些，就充满了力气。

　　选中县里的一处商铺，宋青箬定了八月初一开张，她爹爹原本和吴神医争着给药铺起名字，两个老人家差点打起来，还是宋青箬板了脸，两个人才消停了。

　　最后定了宋老爷写牌匾，吴神医起名字。

　　吴神医摸了半天胡子，写了一大张纸才决定，起名叫：“九安堂。”

　　他写完名字又道：“恰好老夫还有一个对联相赠，你且听着。”

　　宋青箬看着吴神医渴望又得意的样子，抿嘴笑道：“吴伯父想的对联，肯定十分适宜。”

　　吴神医被捧了自然更开心：“金针拨开千里雾，妙药扫清一天云。”

　　宋青箬抚掌笑道：“果然妙，多谢吴伯父啦。”

　　这一老一少开心了，封辞夜却在家里生气，宋青箬原本没察觉到，只以为他是快要考试了，紧张才不说话。直到封辞夜忍无可忍，直接问她：“为什么不让我取名字写对联？”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了，宋青箬是没想到夫君介意这事，封辞夜则是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他读书辛苦，宋青箬本来就是能不闹他就不闹他，怎么可能还让他放弃学习的时间去想名字？道理都知道，他就是觉得气，自己家的药店，从头到尾没帮的上忙，气死了。

　　宋青箬看他脸色变幻，终于忍不住：“噗。”

　　封辞夜面色深沉盯着她，还好意思笑？连药店开张都赶在考试前，还特意说了不许他请假去，这不是针对他吗？

　　宋青箬正跟封辞夜对面而坐，她跳起来坐到他旁边，伸手挽住他的胳膊：“夫君，”她的声音清亮柔媚，“你这就生气啦？师父都没起过名字，也是第一次给药店写对联，让他高兴高兴，又能让你省事，多好啊。”

　　封辞夜十分想学着李大贵冷哼，可他坚决的忍住了，总觉得那样哼起来不豪迈洒脱。他最终别扭的点了下头：“那你能不能把开张的日子放在八月底，等我考完去帮忙？”

　　宋青箬理解他的想法，这也是她考虑不周，不能总是为了夫君好，就不许他参与家中事务，如果是她被排除在外，一定也会很失落。

　　于是她摇了摇封辞夜的胳膊：“好，那我等着夫君来帮我。我去找师父商议，最好在九月，到时候夫君刚考完试，无论如何也要先休息好。”

　　封辞夜这才心满意足，继续去读他的四书五经，做他的历代科举模拟考试题解。

　　秋闱八月初九就开始了，他最晚七月底就要出发去贡院应试，成败，皆在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