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春》傅闲月

12、开考

　　县令与师爷商议过后，决定于十日后考校封辞夜学问，题目由县令亲自出。县令自忖他也是个进士出身，虽然近两年政务缠身，但学问是有的，他又不信旁人，只好自己想法子去翻书。若难倒了封辞夜，就叫他乖乖回去种地，自己也好再进一步。若是难不倒，县令狡诈的笑而未言。

　　封辞夜因着这个考校，竟然比原先还要用功许多，施老先生虽然许诺会请老友帮忙，但也必须要他自己学问经得起考验才行。他这几日倒也没去学别的，只是力求精进，将文章立意和结构反复揣摩，难的不是求县令满意，而是令先生的大儒朋友们满意。

　　数十日匆匆而过，到了考试这日，所有得知这件事的人都聚集一堂，等着看封辞夜是何下场。

　　为了将这水搅的更浑，封辞夜拜托老先生请了好友，又请李大贵和柯一华对那张明志使了个激将法。

　　张明志原本隐在暗处，只等着看封辞夜被县令恶意刁难，县令既然收了他们的好处，就必须得将封辞夜赶出学堂。结果柯一华和李大贵你一言我一语，竟说的他心中不忿起来。封辞夜原来在学堂里就是翩翩佳公子，明明出声穷苦，一身气度却像极了富贵人家，他学问又好，处处压了旁人一头。

　　张明志早就恨他人中龙凤又受人喜爱，因此被随意一激，他恨极的想到，若是让学堂众人，都看到封辞夜不能通过县令考校，只能被学堂除名的狼狈样子，那该有多么快意！

　　他主动将消息透露出去，假装与同窗闲谈说漏嘴，竟短短几日就将这个消息传遍了学堂，到了考试这日，学堂众人也皆聚在门外，等着结果。

　　县令和师爷甫一出现，就有人高声喝道：“县尊大人来了，县尊大人过来了。”

　　等他二人近前，众人皆行跪拜礼，口称“大人”。

　　县令猝不及防看到这么多人，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微笑，他勉强叫众人起来，一边向堂内走去，一边低声问师爷：“这里怎么这么多人？”

　　师爷陪着县令翻书翻了好几天，此刻老眼昏花，头晕脑胀，看到这么多人哪来的及细想：“恐是消息走漏，这些人来看热闹的。这样也好，有人见证，料想以后谁也寻不出大人错处。”

　　县令恨不得踹他一脚：“混帐东西，本官出的题目要是也被人打听了去，你傻他们可不傻，难道有人看不出来我蓄意刁难？”

　　师爷这才醒悟，他们两个人为了难倒封辞夜，找的提目自然越难越好，金科状元或许勉强可做，如今只拿来给一个秀才……

　　师爷转了转眼珠子，小声道：“大人，不可心虚！封辞夜无视学堂规矩，甚至有可能败坏学堂风气。他既出了学堂，再回来必然要通过比以往更难的考校，我等只是为了遏制退学恶习，使众学子明白求学不易。何曾故意刁难？”

　　县令这才稍稍冷静：“也是，你说的有理。进去吧。”

　　县令昂首阔步走到前头坐下，环视了大堂一周才说：“今日考校封辞夜的原因，想必诸位已经知道了。本官希望，自今日起，给学堂立个规矩，入了县学，就该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以后若还有退学的，也一律照此例，通过考校好说，通不过的，就断了科举的念头！”

　　堂下众人听到县令所言，也以为十分有道理，学问一事最忌三心二意，如果学子个个如此视县学为儿戏，想必怀安县的教化，会一年不如一年。

　　众人皆拱手应道：“大人英明。”

　　县令话已说完，就命令师爷，将试卷交给封辞夜，时间等同乡试，只是只考帖经和八股文章。

　　听到要考帖经，施老先生骤然变色，之前明明说只考八股文章，怎么忽然又加了一科？他心中忧虑不安，虽然他知道封辞夜的文章没有问题，但帖经他不敢保证。毕竟这个学生，他实实在在有一年没有读书啊。

　　施老先生身旁的好友见他脸色，嗤笑了一声：“你这学生，原本我就不看好。行事太过肆意，对学问也不严谨。我不信你看不出来，他读书不为明理，反而颇有些喜好争权夺利。”

　　施老先生瞪了他一眼，那人却像没看到：“不过今日也算是个好机会，倘使他通不过考校，就当他没有为官作做宰的命数。要是他通过了考试，我们也可以安心教他。”他说完又小声说了句“反正这小子虽小心思多了些，倒也不是无可救药。”

　　施老先生听到后来才收回了眼睛，瞪人瞪的眼睛酸，他看了看坐在桌前答题的封辞夜：“我看人比你准，我得知多了一科题目，尚且惊了一惊。可是你看他，这波澜不惊的样子……”

　　两人相视无言，但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不管之前封辞夜如何，就只看以后了。教出来个名扬天下的状元，或者教出来个治世良才，可是每位夫子的梦想啊。

　　就在封辞夜专心考试的时候，那位神医也到了。

　　宋青箬提了裙子奔出门去迎接，她爹爹暗地里斜瞅她一眼，但是当女儿的没看到，反倒是对神医嘘寒问暖，殷勤不已。

　　宋老爷咳嗽了好几声，宋青箬才端了杯茶水：“爹，快喝口水。”

　　宋老爷正心里一暖，又听女儿说道：“神医等会儿就要诊脉，爹可不能再咳嗽了，会打扰神医呢。”

　　生女如此，早知道丢了干净！

　　宋老爷知道女儿近几日都夜不安寝，就怕她婆婆夜里有个什么意外，他心里也急，因此懒的跟她计较，只是心里吃味，到底有些酸溜溜的。

　　宋青箬倒不是真的忽略她爹，她只是看出来她爹又在引自己注意，才故意逗他开心，只是，开心的好像不是她爹，而是她自己？

　　也许是神医来的及时，宋青箬着实有些放松了心神，她忧虑不安了好几天，尤其是封辞夜也不在，她毫无依靠，每日守着时不时就会昏迷的娘亲。若不是她心志坚定，恐怕早就撑不下去了。

　　神医在一边诊脉，亲爹又在身侧陪伴，宋青箬就有些迷糊了，她明知自己该仔细听神医诊断，却实在力不从心，只想着爹爹在，不怕了。

　　宋老爷心疼的看着坐在桌旁，脑袋一磕一磕的女儿。第一万次问自己，前缘未了又如何，他守诺将女儿嫁到了封家，封家却并未守诺，让他女儿安稳无忧，到底他做对了吗？最终他还是叹了口气，就当儿孙自有儿孙福吧……

　　宋老爷轻轻拍醒宋青箬：“宛宛，神医诊完脉了。”

　　宋青箬迷迷糊糊抬头：“嗯？”又听宋老爷重复了一遍，她才清醒过来。用手揉了揉脸颊，她打起精神：“神医，我娘亲她……？”

　　这神医姓吴，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他也许是常年在山野生活的原因，身体十分硬朗，从大老远赶路过来，休息也不休息就直接治病了。此刻他眼中闪烁着一种别样的光芒，那代表着他遇到了新奇的病症。

　　吴神医看着宋青箬，很是亲切：“不必叫我神医，你爹是我好友，就叫伯伯吧。关于你娘的毒，我尚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宋青箬从善如流：“是，那我就唤您伯父。伯父有疑虑但请相问。”

　　吴神医沉吟片刻：“你娘她饮食如何？起居如何？心口可疼痛？”

　　宋青箬一一回答：“娘亲近几日已经不大饮食了，只喝的下去细米熬的粥，她昏昏沉沉，说是睡的多不如说是昏的久，只是一旦醒来，又看着精神还好。她说过心悸，浑身发寒，除此之外倒也没有别的了。”

　　吴神医听完之后，又去诊了一次脉象：“这毒倒奇。你娘她是数年前已经中过一次毒，当时看着是解了毒，其实并没有。”

　　宋青箬大惊失色：“不是残毒作祟吗？”

　　吴神医摇了摇头：“虽是残毒，这十余年的蛰伏，也让它变的更加难解了。我奇怪的是，你娘如何带着这毒，撑了这么多年？”

　　宋青箬摇了摇头，陈年旧事，她哪里知道：“伯父，如今，该怎么办？”

　　吴神医看了她一眼：“我得再看看。”

　　宋青箬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她跟着父亲，送神医回宋家休息，她家没有男丁，到底不能图便捷就让神医住下，所幸一个村子，倒也不远。

　　等只剩父女二人，宋老爷才问：“辞夜何时回来？”

　　宋青箬道：“今日县令要考他学问，也许明日吧。”

　　宋老爷听出她语气疲累：“这都叫什么事儿，自己娘病重，他却不能侍疾。”

　　宋青箬无奈：“爹！你明知道这都是没办法的事儿，何况夫君走的时侯，是你催他回去的！”

　　宋老爷觉得有些没脸：“哼，我哪里想得到这短短几日，亲家母就昏迷不醒。”

　　宋青箬转移话题：“不知诊费……”

　　宋老爷顺势说：“诊费爹给他，只是你们也得想法子找个营生，否则亲家母的药费，你夫君的学费，可都不知从何而来。哎，算了，跟你说这些做甚，你不必管。爹自会找你夫君商量。”

　　宋青箬也没理会她爹后边说的话，只笑着行礼道谢：“爹爹最好了。”

　　宋老爷这会儿又觉得养个女儿好，看看，多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