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春》傅闲月

10、小考

　　封辞夜在家里呆了几天，还是无奈的回了学堂，没办法，他全家人都认为读书才是一等一的大事。而娘亲的毒又已经暂时蛰伏，他留在家里确实无甚用处，只是道理虽简单，他却始终觉得郁郁，为什么他不能轻而易举的解决这些事情呢？

　　叹了口气，封辞夜又审视了一遍先生上次留的题目。他检查了自己的文章，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就收了起来，只等着给先生看完，再和先生谈一次。此时的他完全没料到，这件事情最终因为某人的一封信而解决。

　　施老先生正在县衙里，与县尊等人一起，讨论一件事情。

　　县尊手里拿着一封信，环视堂内众人之后才道：“我县学堂开办已久，从未有生员中途辍学又复学！他整整混了一年，说回来读书就回来，当县学是什么？”

　　县尊停顿了一下，又拍桌子说道：“最要紧的是，如果不是有人给我递信，我竟不知道他又回来了！”其实他知道这件事情，但是之前可没人叫他为难封辞夜。县令大人略觉心虚，于是拍桌子越发用力，结果手麻。

　　施老先生站起身来拱手回答：“大人，此事没有及时上报，是我的过错。只是虽然以前没有先例，但万事万物也不可一概而论，封辞夜才华出众，我认为应当给他一次机会。”

　　一旁坐着的师爷听了这话，不赞同的摇头叹气：“先生此言差矣，有道是无规矩不成方圆。要是开了这个先例，从此人人都学他，学堂哪还有纪律可言？”

　　另一个四方面孔的先生不苟言笑，他黑脸一板，天生像个怒目金刚：“禀大人，师爷说的规矩一事，我也十分赞同。学堂是修身治学之地，那封辞夜将圣贤书全都抛之脑后，不仅退了学，还着实混过一阵，这样的人，不堪造就！”

　　施老先生是个倔老头，当时就气的跳脚，但也正因为他倔，所以绝不会轻易妥协：“陈先生，你有何高见？”

　　被点名的陈先生睁着一双似睡非睡眼，愣了半晌才慢吞吞的说：“县尊可以出题考考封辞夜，他若果真惊才绝艳，那留下也不妨事，到时候中个解元，岂不是给县尊添了政绩，叫圣上知道了县尊长于教化？而要是他考的不好，那就令他退学，不许再参加科考，这不就行了？”

　　师爷看了一眼县令的脸色，当时就反驳：“那学堂的规矩怎么办？以后又有人随意退学怎么办？”

　　施老先生得意一笑：“哈哈，这有何难，就照陈先生的话做！以后要是有人也退学了又想回来，叫他也参加一次考试，考的好复学，考不好便认命就行。”

　　陈先生点头称是，金刚脸的吕先生也道：“这倒公平。”

　　县令有些不甘心，但县里的学子靠着几位先生教导，这几年考中不少举人，为他每年的大计考评增加了许多筹码，他也不好一味驳回众夫子。

　　最后，县令到底还是同意了这个方法，只是，暗地里他怎么愁眉苦脸，就只有他和师爷知道了。

　　施老先生回去之后立刻就找封辞夜，封辞夜以为先生要考他功课，拿了文章就去了，结果见面才知道，原来不是学问上的事情。

　　施老先生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之后，又面有忧色：“按以往县尊的做法，必然不会这么斤斤计较，现在也不知是怎么了。”

　　封辞夜想起之前岳父的事情，心里大致有了猜测，这个县令，怕是又被人指使，只是不知道背后究竟是什么人？竟然不仅有人力整日盯着自己一家，还有权力支使地方的父母官，又或者，不是权力，而是财力？

　　他心中杂七杂八想了许多，面上却不动声色：“先生不必担忧，既然县尊决定了要考试，那学生倒也不怕。”

　　施老先生皱着眉头：“你当你如今题目做的不错就万事大吉了么？别忘了题可是他们出的，卷子也是他们考评！”

　　封辞夜看先生这么担心自己，心里自然感激，他朝先生拱手道：“学生不才，幸得先生如此良师，先生爱护之心，学生铭感五内。”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先生嘴上责备，从他笑眼就看的出来，他很欣慰学生懂他一片苦心。

　　封辞夜正色道：“先生不必忧心，县尊牵头出题倒是无妨，学生近来一直苦读，也需要自检。只是县尊来批阅怕是万万不能，县尊既然不赞同我回学堂，想来……”

　　他的未竟之言两个人心照不宣，因此也不必明说，否则被人听了去，说不得要告他们不敬县尊。

　　施老先生也是想到此事，才觉得愁闷：“那这可如何是好？”他做了一辈子学问，编些《四书全注》等等考生用的书还行，要玩些手段却没有办法。

　　封辞夜微微一笑：“这也不难，先生友人多，且大多都是治学严谨的前辈。只要先生到时放出风声，说自己的学生退学一年，依然能写出来锦绣文章便可。”

　　施老先生还是懵懂，封辞夜忽然觉得他应该再想个办法，而不是图便宜就去麻烦自己的恩师。他摇了摇头，暗自想到：“算了，或许也可以找一个县令的把柄威胁他？或者干脆捧着试卷求知府大人，只是不知知府大人是不是也是他们一派？而且县令虽然曾经陷害岳父，但从过往来看，县令其实尤其重视读书人，自己如果文章真作的十分好，他也不会过分打压吧。”

　　封辞夜心里胡思乱想着，想到最后逗笑了自己，而施老先生自己琢磨了一会儿，忽然就拍手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友人中有喜欢跟我争辩的人，要是听说我学生文采斐然，他们必然不信，要找了卷宗来看，而他们又在本州学子中素有盛名，这样一来，县令就不好做手脚了，因为盯着他的眼睛太多。”

　　封辞夜听完刚想说不用了，他可以重新想个办法，施老先生就已经高兴的一拍手：“这个好，我又能帮你，又能炫耀学生了，气死那群找不到好苗子的老头！”

　　封辞夜无语，等先生终于不再兴奋的转圈他才说：“先生这几日可有时间为学生解惑？”

　　施老先生摸了摸下巴：“当然有，你拿纸笔记着，我这就给你出几道题！你不必写完，只练破题，等这几题做完，我评过之后，你再续写。”

　　封辞夜心里发苦，但这也对他有帮助，于是他认命的记下题目，趁着县令他们还没定下具体的考试时间，能多学一些，就多学一些了。

　　跟先生告别之后，封辞夜边走回寝室边在心里琢磨，这八成又是张明志搞出来的事情，手段忒幼稚了些。只是县令那边，是张明志传令？还是说张明志出了主意告诉某人，某人再找县令筹谋？

　　他想着心事走路，一时不察就撞到了一个人，那人还特别夸张的“哎哟”了一声，只是被撞的后退几步，竟然叫的像摔断了胳膊腿。

　　封辞夜本来还很紧张，听到这声音就冷静了：“李兄，这么巧。”

　　李大贵看着封辞夜的笑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冷，但是他还是坚定的点头：“没错，好巧！”这完全是个巧合，我并没有偷听你和先生谈话，也没有在看到你和先生告别之后迅速跑到这边，然后假装偶遇！

　　封辞夜看着他理直气壮的样子，无奈的笑了笑，他什么话也不说，就这么继续往前走，李大贵想说什么，又怕暴露了自己偷听，于是就尴尬的跟在一边，几次欲言又止。

　　封辞夜全当没看到，他悠哉的一路走着，直到李大贵终于憋不住了。

　　李大贵偷偷哼了一声，才问：“县令又要找你麻烦了？”

　　封辞夜还没说话，他又急着补充：“柯一华说的，他说让我告诉你一声，他爹又冒坏水了。”

　　柯一华就是县令之子，他之前就跟封辞夜说过，他爹受人指使，陷害了封辞夜岳父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县令之子十分热衷于拆他爹的台，每每他爹有什么动作，他都第一时间告诉给当事人。这人倒也是官宦子弟中的一朵奇葩了。

　　封辞夜神色不动，脚步也没停，只是声音低了些：“他还说了什么？”

　　李大贵也不由的低声说话：“他没说太多，只是说他爹昨天在家唉声叹气了一天。后来忽然一拍大腿，说他有招对付你了。”

　　封辞夜点了点头：“嗯，算了，兵来将挡就是。”

　　宋青箬在家里，数着铜钱发呆，之前在宋大夫那里抓药花了不少钱，虽然夫君走时又留了一吊，但真的还是太少。听爹说过不了多久，神医就会来，看在爹爹面子上，神医不会要诊费，当但是药钱呢？总不能让神医亏大发吧，真愁啊。

　　封大娘看出了她在发愁，也有些心酸，总觉得自己拖累了儿女，有时候真觉得不如死了一了百了，但是上次宋青箬她娘说的话，她也听进了心里，雀儿和宛宛往后还有需要她帮忙的时候，她不能这么自私的一死了之。

　　不能死，难道，只能去当了那个东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