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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旧馆01 ...

  •   新雨乍歇,空明潦水中,积着一汪碧沉沉的天。

      忽然,“啪”地一声,一人疾跑而过,将这满地如洗天色踏成了碎片。

      柴扉被梅三郎一路稳稳夹在胁下,颠簸了一路,无奈道:“后面人都没影了,能不能放我下来?”

      梅三郎低头瞥了他一眼:“不能。想逃?”

      柴扉撇撇嘴:“我也没想逃,这还不是怕你累着——哎哎哎?”

      话音未落,梅三郎猛地停了脚步。柴扉本以为自己能就此落地,暗舒一口气,不料此人却两手掐着他的腰向上一送,径直将他扛上了肩。

      “别乱动。”

      说着,梅三郎“啪啪”两声拍了拍柴扉的屁股,微不可查地带了几分得意:“不是怕我累着么?”

      “我跟你说,”柴扉两手向后,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屁股,愤然道:“你这是流氓行径你知道不!”

      梅三郎理直气壮道:“不知道。”

      柴扉一阵气结,不自禁叹了口气。

      他喊了两声路未晞,可这小纨绔在挡了洛霙那一击后,再没了声响。柴扉心下不免有些焦急:“反正往哪里跑都是跑,不如我们去松风雅阁如何?”

      梅三郎没答话,只“嘘”了一记示意他噤了声响,一侧身钻进了一条小巷,将他放了下来。

      二人刚进巷子,不远处,庄竞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都给我搜,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每条巷子每个门都进去搜!搜到寻常人,都给我拽出来;若是找到他们两个,立刻放印记示意!”

      左右无事,柴扉被梅三郎紧箍着手臂,跟在他身后环顾周遭:只见二人左右,是两堵遍生厚苔的潮湿墙壁;远处如山峦般参差入眼的,是附近人家的黛色屋瓦。街上摆着未来得及收起的摊子,摊上的货物被雨水洗褪了颜色;街上住家商户的门皆开着,从外望去甚至能看见碗里腐烂的饭菜。

      看起来,这从前分明是一个尚能称得上“繁华”二字的小镇,可二人现今所到之处,却皆是一片寂静,连半个镇民也不曾遇见。

      “你觉不觉得,这个镇子有些奇怪?”柴扉压着嗓子,伏在梅三郎耳畔,轻声道:“明明到处是生活的痕迹,却一个人也没有。”

      “恐怕都是被徐家捉了去,炼制成凶尸了。”梅三郎道,“若只是区区一个有雁村的人,凶尸决计不会像方才那样密集。”

      提及有雁村,柴扉不禁一阵黯然,却旋即意识到了什么:“你是说,有雁村的那些凶尸,都是徐家用活人炼制而成的?”

      梅三郎道:“不敢保证全部。但至少,应有一大半。若是从时间推起,洛霙抵达徐氏的时间,就是有雁村尸潮爆发的时候。徐家闭门五十余年,钻研出的大概就是这些‘好东西’。”

      他顿了顿,又道:“只是徐家人死尽后,纵尸术法照理当已失效。可不知为何,山下尸潮依旧一波一波地要向山上去。”

      柴扉一阵哑然,眼前忽然便出现了秋水山庄里满地的鲜血、有雁村中成群涌来的尸潮与倒在父亲血泊中的阿郁来。

      此刻,他竟想不出一个办法,能多救下一条性命。

      百年前七星战鬼王,终使之伏诛;可百年后,却有人不惜杀人炼鬼。

      人们忌惮着难于操控的力量,却又无时无刻不在觊觎着——或许他们一直忌惮着的,不过是那力量不能为自己所用罢了。

      只是,那些无端被卷进此中的普通人,其苦楚又能向谁诉说去呢?

      柴扉心中满是烦乱,只闷头向前走,一头撞上了梅三郎的脊背。

      梅三郎低声道:“你后悔没救下那些人?”

      “确切地说,是遗憾。”柴扉无奈笑道,“遗憾没能救下,但不会因为我曾试图救过他们而后悔。”

      “你倒洒脱。”梅三郎轻笑一声,几乎在同时像是发现了什么,手上猛一用力,又将柴扉拦腰夹在了胁下,反手蟾宫一甩,一道白光如箭,径直击穿了墙上一人。

      那人胸口向外喷溅出一朵鲜红血花,自巷口矮墙上“扑通”一声摔落在地,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几乎在同时,万里无云的一片晴空之上,兀地出现了千万把利剑,剑芒逼人,指向了他们二人。
      “掌门果然神机妙算!”

      庄竞将满地积水踩得四下乱溅,花公鸡般挺胸凸肚大摇大摆地堵在了巷口,嘲弄道:“超逸君,想不到吧?我们又见面了。”他一双眼滴溜溜一转,又看向柴扉身侧的梅三郎,口中啧啧作响:“哟哟哟,这不是梅三郎嘛。早前在秋水山庄就想问你了,怎么,甘愿陪这空名山叛徒一起送死?要我说,若不是路为霜多事,说什么‘镇中有人不得误伤’,你们早就化成灰了。看这破镇子,有个屁哟。”

      梅三郎一眯眼,挟着柴扉,转身向巷子另一头如电般破空而去。身后庄竞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掏出一枚金属筒来,口子朝天摆在了地上,将灵力输了进去,自己则转身飞也似地跑得没了踪影。

      随着灵力注入,一枝银白花朵霎时自那筒中窜上天穹,层层绽放开来。得此信号,几乎在同时,漫天的利剑,便如骤雨瓢泼,倾泻而下。一时间,似有青龙盘绕天际,唾出了千万剑光。晴空之中,但见风云骤起,其中竟隐有电闪雷鸣。再看去,却发现那不过是宝剑锋刃相撞迸溅出的火星与铿鸣,而满地溅起的雨打群芳也似的剑光,则是更为锐利的锋芒碎片。

      柴扉胆战心惊地抬头,看梅三郎挟着自己在乱光坠剑之间快速穿梭。身侧宝剑锵啷落地,四散成无数碎光,乱溅而来,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是什么啊?!”

      “空名山花字诀,乱芳坠雨。”梅三郎的声音波澜不惊,虽然带着柴扉,在剑雨中穿梭却依旧一派轻松自如的模样,甚至连鞋底也不曾被巷间水洼浸湿。只有手中蟾宫间或一荡,扫去一片散碎剑芒,仿佛心下早已有了打算。

      柴扉不由咋舌:“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毕竟得空名散人真传。掌门之名,可不是凭空来的。”

      柴扉犹豫片刻:“我说的……不是肖知寒。”

      梅三郎没有接话,脚步不停,在迷宫之中的巷陌之中似乎正在寻找些什么。忽地,他眼睛一亮:“看那。”

      柴扉也不知梅三郎这个“那”指的是什么,直到梅三郎挟着他狂奔至一堵被漫天剑雨摧垮了半边的石砖墙,柴扉惊叫起来:“你要踩水啦!”

      说话已晚。

      梅三郎一脚踏进墙角的一畦积水中,下一刹,水中却猛地泛起幽蓝的光芒——一个圆形的法阵,在水中闪烁出明亮的光芒,就在梅三郎一脚踏进法阵之后,人影同光芒却在一刹那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天地骤然在眼前扭转,柴扉只感觉一阵晕眩,不自禁紧紧抓着身旁梅三郎的衣袖,闭上了眼。似乎过了许久,又似乎只是一个交睫,等他再睁开眼时,眼前景象已然不再是方才剑雨之中的废城:

      他的脚下是一片白玉砌成的水中台,一侧是一整片明镜也似的湖泊。天色于有无之间,投在湖里,被湖上缥缈雾气揉得更散,让人几乎分不清天与地的交界线。另一侧,则是一片苍翠竹林。林中蓊郁绿意,在山岚缭绕之下,如霭如翳,几欲湿人衣衫。

      “这……是哪?”柴扉头脑一懵,“我们怎么过来的?”

      “方才那汪水中,有一个还没来得及消散的传送阵,应当是设阵之人所注灵力过多,但不知是去哪里的。我们只不过赶上了最后一点时间,不过总算是顺利脱身了。”梅三郎四下里环顾一番,向柴扉身后点了点:“看那。”

      柴扉回头顺着指示看去,在几竿修竹掩映下,一旁山门上“不识衣冠”四个朱红色的大字也多了几分沉静的意味来。

      “不识衣冠?”

      梅三郎一摊手:“看来这里是,小蓬莱。”

      “什么人胆敢擅闯小蓬莱!”

      仿佛为了印证梅三郎的话,十余个身着竹青衣衫的修士从竹林中一涌而出,一个个刀剑出鞘,虎视眈眈地围了上来。

      “我就纳了闷了?是我这张脸看起来很欠打吗?”柴扉大叫一声,“一个两个个个见面就拿刀拿剑指着我?这才三个月,多少次了!我这他妈招谁惹谁了?!到一个地方就喊打喊杀的,有完没完!”

      修士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似乎看柴扉颇是眼熟,试探着问道:“天下第三……超逸君?”

      “谁爱是谁是!反正我不是!”柴扉的脾气,连同三个多月来的全部委屈,一股脑地涌了上来。他一屁股坐在了临水玉台的阑干上,破罐子破摔道:“大不了就再逃,还能怎么样!”

      梅三郎轻笑了一声,修士们这才注意到此人。有眼尖的修士一眼便看见了他手中的洞箫,高喝一声:“蟾宫在他手上!”

      “将他拿下!”众人似乎在一刹之间便将柴扉忘了个干净,只向着梅三郎攻去。柴扉虽然心中疑惑这人究竟是不是云潦,却还是忍不住暗舒了一口气,在众人缠斗之时,悄悄地顺着高台边沿挪上了岸去。

      正当他以为当真没人发现他时,一个黄衫婢子——正是那当日在栧兰舟上,屡次进屋服侍云潦的那位——揣着一脸温柔的笑,弯着一双杏眼看向他:

      “易公子,我家尊上,等你许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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