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三》Barrett

15、仙府03

　　同辉楼取“日月同辉”之意而建，说是“楼”，前半部分却更像是个建成了月牙形状的巨台。月形台前又环抱着一块巨大的日形高台，在周围无数金乌逐月的簇拥之下，一派灿烂辉煌。

　　柴扉不敢直接于人前现身，洛霙倒像是对此处甚是熟稔，轻车熟路地带他来到了一处水榭。那水榭藏在同辉楼的月形台之后，被漫塘清波与蓊郁绿荫掩盖了起来，极难被旁人窥见。可柴扉扶着一旁的美人靠，隔着檐上垂落的细密金珠远远望去，倒也将同辉楼上的景致尽收进了眼底。

　　“你是如何找到这等……”柴扉望向洛霙，洛霙只一笑，将食指竖在了嘴唇之前，“嘘”了一声，旋即指向了同辉楼。

　　柴扉乖乖闭嘴，看向了月形台。

　　台上靠右已坐了几人。

　　柴扉定睛细看，最右一人是个弱冠年纪的少年，一身雪白衣衫，发髻束得一丝不苟，倒显得他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庞又减了些年纪；右侧的最上首位，则端坐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一身近于墨色的紫袍，面沉似水，两道剑眉锋锐斜刺入鬓，不怒自威中又不免透了两分刻薄模样来。

　　还有一人坐在客席正当中。此人年纪尚轻，穿着与路未已相似的鹅黄色窄袖袍衫，一头乌发只简单用发带束在脑后，却将他本就堪以“绝色”形容的脸孔衬得愈发清俊无俦。阳光落在他雪白脸孔上，竟是光华流转，比满园的金乌逐月更是夺目几分，只消望一眼，便让人再错不开视线。

　　“世间还能有这么好看的男人？”柴扉一愣。

　　路未晞冷哼一声：“再好看不过也就是个野种，还不知是他那老娘和哪个嫖客生的呢。”

　　柴扉皱了皱眉：“你何必这么说话。”

　　“怎么？”路未晞闻言，冷笑一声，话里刻薄之意反倒更甚之前：“是他害死的我，我不这么说话，难不成还得温声细气夸他几句，再接一个我路未晞真是死得好死得该？”

　　仿佛说得不过瘾，路未晞又恨恨道：“有爹生没妈养的下贱胚子，也就只会用些下作手段了！”
　　“路未晞。”柴扉冷声打断了他，“我也没有爹娘。”

　　路未晞霎时噤声，过了半晌，方嗫嚅道：“我……我又不知道你……我不说了！不说了还不成吗！”

　　柴扉无心与他多作纠缠，心下却生疑窦。

　　既然那居中的青年是路为霜，那么仅看台上三人衣冠，黑袍的男人便是肖知寒了。

　　玄门中人皆道是肖知寒辅佐路为霜登临灵武盟盟主之位，随后路为霜以副盟主之位相酬。可为何在此时此地，却是他这个副盟主坐在上首位，反让盟主屈居次座呢？

　　“稀客，稀客呀！”

　　正此时，路未已带着人登上了日形台，向路为霜一行人走来。

　　与方才青冥阁中不同，他戴上了一顶玄色发冠，发冠两侧，两道用金线绣了紫微星轨的帽带垂下，似是落了他满肩星辰。

　　路为霜见了，眼神一黯，旋即起身，向路未已恭敬一揖：“大哥。”

　　“哼，他这下子总该知道，有些东西，不是他的就不是他的，他抢也抢不来。”路未晞得意道，“就算穿了和光袍有了同尘冠，他也不配系上紫微金緌。他也知道他戴不得同尘冠，否则便是自取其辱呀。”

　　路氏家训，路氏人按矩皆应身着和光袍，头戴同尘冠。而本家人与内门弟子则更会在同尘冠上加一道名为“紫微金緌”的帽带，以示家族正派声威如九霄星辰在上，身为路氏族人需得时时躬身自省，珍惜清名，不得逾矩，不走邪路。

　　而这“紫微金緌”，也成了淮左路氏门中正统血脉的象征。

　　路为霜虽是路修远次子，又是灵武盟新盟主，可却因生母身份，迟迟得不到属于他的那条金緌，一时之间，也算是玄门笑柄。

　　路未已抓着这一点，每与他见面时，总会将自己的同尘冠与紫微金緌端正地戴好，眉宇间总带了几分自矜的神气来。

　　见路为霜躬身未起，路未已心中颇是自得，轻描淡写地从鼻子里喷出个“嗯”字，便大摇大摆地从他面前走了过去，却不忘吩咐身后松闻鹤道：“虽然我这金银台不缺奇珍异宝，但这青羽犀角的杯子，可当真是好东西。不过既然老二要与我争，那杯子，赏给他便是。”

　　松闻鹤应声上前，将一个精致木盒捧给了路为霜，盒盖一开，其中赫然便是那枚青光四散的犀角杯。

　　路为霜神色不变，一如早前温文。他瞥了面前那枚杯子一眼，微笑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大哥喜欢，霜不敢强夺，还请大哥收回去吧。”

　　路未已冷哼一声：“不敢？这天下怕是就没有你不敢强夺去的东西吧。”

　　“大哥说笑。”路为霜愈发谦恭，看得一旁的肖知寒不屑嗤笑道：“路大公子，我们此次前来，非是要你一个杯子。”

　　“哦？”路未已一挥手，让松闻鹤端着盒子退了下去，又道：“那又是为何？”

　　路为霜回头望了肖知寒一眼，肖知寒浑似没看见，抬着下巴，倨傲道：“听我手下人说，我空名山叛徒天下第三，投奔了大公子？”

　　柴扉仔细看去，果然在日形台下立着的黑压压一片修士中找到了当日祝俞山中的那黑毛花公鸡庄竞。此时他脸上身上的倨傲浑似被肖知寒尽数夺为己有了一般，满脸只剩下了“死忠”二字。

　　不及路未已回答，庄竞已然大叫起来：“当日，祝俞山中，竹道人亲口承认天下第三已与他路未已结成了同盟！”

　　“路大公子，”肖知寒轻描淡写地扫了路未已一眼，目光却让人遍体生寒：“你意欲分裂灵武盟，本已是不义之举，现下又要与天下第三那个欺师灭祖祸乱玄门的叛徒结交，怕是不妥吧。还望路大公子深明大义，将这叛徒交出来，我也好向天下仙门正道交代。”

　　“肖掌门哪里的话。”路未已冷笑一声，“这么一桩罪名我可担不起，还请取回去。何况，我门下能人众多，你莫不是真以为你区区一个空名山弃徒，能在我这儿掀起什么波浪？”

　　路为霜见肖知寒与路未已间已成剑拔弩张之势，和声道：“大哥，纵是当日天下第三未与你结盟，可你挑唆洛氏曲氏叛离灵武盟，也着实不是君子所为啊。”

　　他言辞恳切道：“我灵武盟当年立盟，乃是为了聚天下仙门正道之力，根治鬼患，杜绝邪魔。可你现今这般，若是分裂了正道势力，岂不是让邪魔歪道有机可乘，为祸人间？”

　　“哦？”不知为何，肖知寒竟出言讥讽道：“我竟不知，盟主竟这般深明大义。如此看来，你我之间那空口白牙的一副说辞，倒是肖某自作多情了？”

　　路为霜脸色微动，咬牙不语，路未已权当作没听见肖知寒的话，在一旁道：“老二，你此言何意？盟主之位，能者居之。想要带领天下正道，你的势力，怕还差了点吧。”

　　“我麾下实力如何，切磋一番便知晓了。”路为霜看向路未已，“大哥可敢？”

　　“有什么不敢的。”路未已不屑，一挥手，立在他身后的松闻鹤便走了上来。

　　他向着日台方向的修士们一拱手：“不知哪位先来？”

　　“我来会会你。”

　　有清脆的少年声音自他身后响起。

　　松闻鹤转身，见方才安静坐在最右的那少年已站起了身来。

　　少年向他一笑，两眼弯弯，如两枚月牙：

　　“在下琅琊月氏月清，还望先生不吝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