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山夜话》七月闻蝉

9、女扮男装的女夫子（八）

　　话说自那一日中秋出了别院后，随陈谙的侍女少了几个，只留了青芷与紫苏两人。
　　入了秋，朝堂上剑拔弩张，陈谙被拘于别院，自是不知。微生拓一面暗地里打压太子党，一面哄着陈谙，他中秋夜与她的说辞也不过是多磨她一些时间，他这辈子都不许她碰这些朝堂上的东西，前世他可吃够了陈谙的手段。
　　约莫是三天后，陈谙给了微生拓答复，委实说做其幕僚没有什么不好，但她心底隐隐觉得是在一步一步着了他的道。
　　这日早上日头初起，青芷打起帘，便有丫鬟入屋服侍洗漱。更衣之时青芷去了小厨房，只留紫苏在屋内铺炕。
　　隔着屏，一个小丫头趁着左右无人之空塞了字条到她手心，只在她耳畔道：“是颂榆公子所托。”
　　陈谙微微点头，低头理了理衣衫，揣进了衣内。不多时紫苏便入內，瞟了眼这小丫头，请陈谙坐下梳头。
　　颂榆是太子的化名，陈谙与太子互通书信时便用此名。
　　紫苏一边替她绾发，一边道：“这些天姑娘敲着闷闷不乐，公子请了徽州来的戏班子来唱戏，戏台子就搭在荷花池边。”
　　陈谙垂眸，像往常一般没有回答紫苏，她可不爱看戏。
　　想着方才那张小纸条，于是对紫苏道：“你去小厨房看看，早上的粥菜要加一盅清汤。”
　　“是。”紫苏应了声，将这些个小丫头也顺便一道带走。
　　瞧着人走远了她才展开字条，用的是瘦金体，几行小字，开头如旧。
　　落款是陈谙。
　　陈谙捏着字条，恍然就记起中秋夜见太子一面，他如今定然是知道自己。
　　微生拓这几日松了别院的看管他这才得了机会买通一个小丫鬟传纸条进来。
　　太子让陈谙等着，等找找机会就将她救出去，他断定是微生拓关的她。
　　陈谙看了两遍，仔细揣测着太子的每一句话，话说他已经见过了女装的样子，今个还费力使人递纸条给他，八成是被微生拓逼的无路可走了。
　　太子敌不过微生拓，她是看到的。
　　屏上竹影斑驳，有人推开了门，紫苏一进门就看见了陈谙，这日头还早，她躺在榻上安安静静的。
　　青芷在后头提着食盒，也看了眼，她跟着陈谙也熟悉惯了，推了推紫苏：“看傻了？”
　　紫苏打了她一下：“就你嘴皮。”
　　“姑娘用膳了。”青芷上前道，陈谙睁开眼，难得一笑。
　　青芷一怔，她今个与往日有些不同。于是回头看了看紫苏，紫苏盛了一碗粥，背对着。
　　“等会用完早膳，姑娘像往常一样要在院子里走走吗？不如走到荷花池罢，在凉亭里正好听听戏。”青芷问。
　　“好。”她笑了笑，目若含星，眼帘半垂，斜靠着榻吃粥。
　　青芷：“……”
　　今日真好说话，她都不习惯了，这些她可都要和八殿下说一说。
　　这别院够大，陈谙住的这些日子也十分熟悉，荷花池在东面，慢悠悠走过去两盏茶功夫。
　　微生拓上了朝，这会子没回来，陈谙先看了一折西厢记。她不喜欢锣鼓声，也不喜欢看戏，但今个却忍住了。
　　她坐在台下看戏，看着别人演，看的假，可那戏中的崔莺莺却入戏的很，这会子长亭送别洒泪风中，却不知日后张君就抛弃了她。
　　风里菊香，满池残荷。
　　她心里一动，思绪万千，却偏偏捉不住那一缕，于是叹了叹，静默片刻离去。
　　“她这是怎么了？”紫苏放下手中的茶水站起来问青芷，“姑娘今个笑的我都呆了，平时那么冷淡的一个人，是遇着什么事呢？”
　　“我还想问问你呢？她今个见了什么人吗？若不是则看了什么书？到时候多想想，仔细和殿下说。”青芷道，拉了她袖子追上陈谙。
　　一路四季花草看的眼花，她想了想离了庐州书院后的事，想来就遇上了微生拓，若不是遇上他，她如今可就是在太子帐下，与他为敌……
　　太子递了字条进来，想到中秋夜要给微生拓的答复，她觉得今个就很好了。
　　话说那么微生拓下了朝却并非往别院走，接了宋小楼的信，他要去趟外面，前些日子给太子使绊子，这会子就要收尾了。
　　“你怎么看太子？”上了茶楼微生拓问，他面前是个儒士，不过三十来岁，模样温润，说话很是恭敬。
　　“太子聪慧不足，这些天我在他帐下待了些日子，发现又寻了人进来，听闻叫陈谙，是庐州书院的先生。”他起身回话道。
　　“你坐下回话。”微生拓道，叫人上了六安茶，吃了口不觉好笑，他哪里来的陈谙，人早就让他扣下了。
　　临窗可见江上青山，他打着扇，穿着圆领团花纹的杭绸袍子，一双眸子瞧了瞧那些渡船，他记得他后来就是坐船去了北地，最后生生病了一遭，身体彻底毁了。
　　想来心情压抑，于是对那人道：“那你可见着了？”
　　“未曾，只不过时常见到一女子，桃眼杏腮，身段风流。”
　　“知道了，这茶可合丘单的口味？你且在太子底下呆待着，我若成事忘不了你，你老娘儿子我都照顾的好好的。”他淡淡道，丢了一块螭纹玉佩与他，东珠垂了上头。
　　“多谢殿下。”丘单道。
　　两人此外便开始闲聊，微生拓今年弱冠，德妃早想着替他寻门亲事好早点抱孙子，那人他也见过，反正他母妃喜欢也没什么问题，上辈子还未成亲就叫太子给五马分尸了，他便问了问他未来老丈人的事。
　　此次户部官员考核，他老丈人升了官阶，内阁里的几个老头致仕一个，想来不久或能进阁。
　　微生拓盘算着日子，后回了趟王府。
　　再回别院已是黄昏，听得青芷紫苏两人的回报于是便去见陈谙。
　　陈谙就像颗不定的炮仗，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爆了，他每日都盯着。
　　换了石青的襕衫就去了陈谙的院子。
　　院落里点了一盏琉璃灯，纱窗上皆是竹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