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山夜话》七月闻蝉

10、女扮男装的女夫子（九）

　　月子弯弯，窗户又是大开，清光洒了一地。
　　“怎么不见青芷和紫苏？”微生拓左右望了望道，陈谙没有理他，于是他便将门合上，走到窗边。
　　陈谙靠在临窗的一把椅子上，待他走近了，缓缓看向他。逆着光，微生拓看不出她是什么表情，她解了发髻，一张脸更显小，就这样不说话，黑暗里，身上的气势像极了那个身居高位的宰辅。
　　一些不好的回忆浮现出来，微生拓蹙了蹙眉，收了手上的折扇咳了几声。
　　“我想做你的幕僚。”寂静之中，陈谙的声音如同碎了的珠玉似的，不似从前的喑哑。
　　微生拓愣了愣，半晌后笑道：“如此甚好。”
　　“你如何想通了？”他又问，走近后发现她近乎是闭着眼，睡着了似的。
　　“我想通了，你不信？”她睁开眼反问，两人对视着，仿佛谁也不信谁。
　　“自然信你的。”他握着她的一只手，俯下身来，“那太子那处如何得办？”
　　一句话说完了紧盯着她，不肯放过她面上的一丝变化。
　　奈何她今日是真真的冷若坚冰，眼睫颤了颤，乌黑的眸子合上：“我以死鉴诚。”
　　说罢手里握着的银簪便直插向颈部，月光下尖锐的尾部闪着寒光，看的微生拓瞳孔一紧，当即立下制止住她。
　　“你这又是做什么？我不过提一提罢了，你且再待几日，我替你重新造个身份，陈谙这个名字是再用不得的了。”微生拓好言道，抽出她的簪子。
　　也不知他是真急还是假急，总归又要待在这里，陈谙笑了笑，整个人都瘫在椅子上，懒懒笑了声，说起了不相干的话：“你怎么就不生气？”
　　“我也不知道。”微生拓道，他原本是该生气的。倘若他面前的是宋小楼，他大可让宋小楼滚出去领个五十大板，他敢以死相胁，自个就先打他个半死。
　　但他气不得，陈谙这样的人把她当女人看是很有趣，但微生拓记得她的内里，这会子以死鉴诚，八成是以死拿捏他，她怎么可能会自杀？
　　“罢了，这些天也不拦你，你若想出去只需知会我一声，把青芷紫苏带上便可。”微生拓道，掸了掸袖子坐在一旁。
　　陈谙暗自思忖，余光见他总是笑着的，不免有些心乱，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没干什么于她有害之事。
　　只是心里天生对他有一种抵触，没有来由的。
　　“入了秋，窗户不要总开着，容易着凉。”他话虽如此说，但合上窗时总觉得她若得了风寒躺在床上就会让他少操一点心，少分一点心，未尝不是好事。
　　“我热。”陈谙道，见他合了窗要离开，自个又重开了，秋风闯了进来，鸦发飘在风里，这般画面在他眼里有种诡异感，一时止住脚步。
　　“陈谙，早点睡。”说罢不再多看，末了回头补了句，“你这般夜里很吓人的。”
　　陈谙：“……”
　　一夜无梦，第二日一场秋雨，气温骤降。
　　话说皇帝前些日子歇了早朝，自太子一派出了事便又托着病躯上朝。秋来风寒，病情加重，那一日竟吐了血。
　　微生拓冷眼看着老皇帝，一群人慌了神。他扎在人群里，被其他皇子挤在后头，老皇帝半阖着眼，两人遥遥相对。明明是父子，此时却像是战场上的敌对双方，微生拓知道，他眼里只有太子。
　　这早朝因老皇帝吐血一事早早散了，微生拓留在宫里去给德妃请安。
　　阳茗宫里只几个太监宫女，德妃留微生拓在宫里用早膳。
　　德妃穿着宫装，三十多岁的女人，带着串佛珠，几日不见他，问了很多。
　　“你父皇昨日来了我这里，问了你的婚事，内务府挑定了吉日，就在下个月，圣旨已下达了。将军府的嫡出小姐过几日来宫里，你可要再见一见？”德妃笑着说，一双丹凤眼盛满笑意。
　　“儿臣近来有事，既然已经相看了便不用了。”微生拓摇摇头，饭闭饮茶漱口，德妃问一句答一句。
　　德妃看得出儿子的冷淡，心里直叹气，他对什么都是这般，除非涉及自身利益。皇上不喜他，连带着自己也受冷落。
　　两个人谈了会德妃问起了一个人，微生拓抬眼，笑了笑：“谁同母后说的，到真会嚼舌根，不如交给儿臣，也好还母后一个清静，省的每日去替我忧劳。”
　　德妃见他态度一变，当下就更好奇了：“母妃就是问问，你若喜欢婚后也不必养在别院，抬做侧妃也可，只要你高兴便好，你难道还要因此同母妃置气？”
　　“不敢。”微生拓淡淡道。
　　好好的谈话就这样冷了下来，坐了一会他便要离开。
　　临走时德妃将宫里的点心装了一大捧盒让他带回去。
　　德妃说他又瘦了。
　　微生拓：“……”
　　他让人拎着，看着他母妃笑，难以拒绝。
　　穿过宫门，宋小楼撑开伞在马车边上等着他。
　　“锦衣卫里近来有些变化。”宋小楼悄声道，“太子出手了。”
　　“不必去管，父皇的接班人，总要给点面子，私下里看紧了要叛变的人。”微生拓摆摆手，满不在乎。他那小舅子可就有部分兵权，况且陈谙在他手里，太子也没有像样的智囊，就像剪了爪子的猫，挠人一点儿也不痛。
　　宋小楼点头，替他撩起车帘。
　　雨势渐大，天地间灰蒙蒙一片，站在皇城上可见，远方消隐在雨幕之中。
　　京城将军府。
　　余月薇挑选着过几日进宫要穿戴的衣物。西洋镜里，染了桃红胭脂的唇角弯了弯。一双美目仔细打量了这身穿戴，一身杏色的袄裙压不住余月薇的艳丽，但听说八殿下喜素，她千挑万选也只看中了套。戴上银色项圈，再配上一对东珠的手链，倒也不差。
　　“红软，你说这般可能得他的眼？”她问。
　　“自然了，小姐穿什么都漂亮。”红软举着镜子点头。
　　余月薇想起那一日见到的微生拓，明明只穿着道袍，却清冷脱尘，她这样的人倒有些不配他。
　　于是道：“但愿如此。”
　　窗外雨打芭蕉，一地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