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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女扮男装的女夫子(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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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县主怕是被打怕了,今个没多说什么。
家世摆在那儿,原本和下饺子一样挤挤攘攘的车马人流都为她让了一条道来。
待她离开了,陈谙在车里被堵了半个时辰,也没了心情去静安寺。
“下车吧,走回去。”她说。
“是。”
日头躲在了云里,光线弱了些,紫苏撑开伞,紧紧跟着她。人这么多,她真怕陈谙一个不留神就跑掉了。
走了几条长街,她突然止住脚步,紫苏差点就撞了上去,忙问:“姑娘怎么了?”
陈谙指给她看:“你看那人。”
是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在陈府的后门前踱步,手里捏着珠花,时不时左右张望。陈谙眯着眼,走近后终于好好看了他一眼。一双丹凤眼,不如一般的读书人,肤色略黑。
“那人不就是茶馆里的那个说书的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紫苏好奇,看了看又道,“这是陈首辅家,他可是找错了?”
陈谙笑了笑,那人看见自己了,急急跑过来。
“姑娘此物在下绝不能收,请姑娘收回。”他将珠花递给陈谙,腼腆一笑。
“你是认得我,知道我姓陈。”陈谙走到他跟前,“要不然你跑到这里做什么?这家也是姓陈。”她觉得此人不一般,至少是认得她的,否则怎会来此。加之他频频偷看,怕是在确认,只是她却不知道这个人,她初次入京。
“不认识不认识。”他摇摇头,手上像是烫了手的东西,不等她拿便丢了去。
“我请你喝茶的。”陈谙说,一把抓住他,在他耳畔道“你不从我就当街扒了你的衣裳,你装个屁啊”
这些天她自个都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淡淡扫了一眼后面的两个侍女,叹了叹松开了手,她就是说话直率了点,别人怕还不能接受,如果她是个男人,那就正常了,如果她是那个张扬的余月薇,那也正常。
青芷瞪大眼睛,觉得她又变了,这事也要同微生拓说一声,难保下次有出格的事,例如陈谙真的把人当街扒衣这事,说出去就丢脸了。
“傻了?走吧。”陈谙拍了拍,他呆傻的的样子看的紫苏一笑,听到噗呲一声忙回过神来,而且紧了紧腰带。
陈谙:“.…..”
她皱眉的那一刹,许书生的手一顿,眼里有点湿。
还是原来的旧茶馆。
几个人在一间包厢,里头打扫的很干净,摆了一盆墨兰在花架上。他坐在陈谙对面,动作很是拘谨,低头看着手里的茶,不知他在想什么。
躲开了大太阳,他还是直冒汗,听到茶碗搁在桌子上的声音一颤。
“喝茶,上茶点,再提一壶果茶,这杯里的茶太苦了,你说是不是?”陈谙笑问,眼里都是这个藏得像个王八一样的书生,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问你话。”
许书生:“……”
“是。”他小声说,声音微弱无闻......
看到寸步不离的青芷他苦笑了一声,他怎么能说?
昏黄的光晕里,那张面孔又同记忆里的人重合,眉眼都是工笔勾勒出得,一颦一簇,生生一个模子刻出来。
纵然过去了很多年,他依然记得,如今画面重现了。
“你怎么了?”
许书生的脸色突然苍白起来,艰难笑了笑:“老毛病。”
“青芷,快去找大夫!”陈谙道,“心绞痛可是?”
她拍了拍他的背,力道越来越轻,最后是搭在他的肩膀上:“你知道陈首辅是我爹,你以为我回来了?”
趁着紫苏青芷不在,陈谙问。
“是呀。”许书生虚弱笑了笑,“现在才知道弄错了。”
“我没见过你。你从和知道我?”陈谙道。
“我见过你娘,你和她极像。我以为,你爹接你回来了。”许书生说,按住她的手,离她远了些,“你出生后是我抱着你去渡口的,我叫许渡川。”
陈谙不知道自己是在京城出生的,更不知道这个许渡川,她七岁丧母,懂事起就没听她娘回忆过往昔,她没有爹,知道这个男人还是她娘临死前说出来的。
“我从小长在这一片,二十多年前这里这里也没有这么破,那时候陈首辅还只是各纨绔,整天无所事事。他经常来三月楼,后来……”许渡川顿了顿,看到陈谙冷冰冰的脸没有继续往下说。
他不说陈谙也可以想到,她母亲偷偷生下她跑了,陈元安另娶高门大户的嫡女,自此不相往来。
“你和我娘是什么关系?”陈谙按捺住心里的火气,缓缓道,抬起眼眸,只看见他不再言语,浑身发颤,猛然倒地,撞到了一旁的墨兰。
花盆碎裂的声音惊的青芷冲了进来。
“姑娘,怎么回事?”她喘气问,身后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夫,拎着药箱,伸长脖子看了看地上吐了白沫的人。
“没事,他旧病复发。”她幽幽道。青芷应了声,平复了呼吸,发丝微乱。擦了擦额头与那大夫一起要去抬人。
“抬到哪里去?”陈谙问,有些不悦。
“医馆。”青芷道,方才擦的额头冒出汗。
“心绞痛,等抬过去可不就没了?”陈谙道,瞥了眼那大夫,“愣着干什么?”
说罢了就见他作势要把脉。
一盏茶后他替许渡川擦干净了嘴里吐出的白沫。
“是心疾。”
“人怎么样?”陈谙问。
“目前暂时无碍,只是要静养一段时间。”大夫道。
陈谙续了茶水,许渡川是装的,心绞痛个屁。
算算时间,她的果茶都还没有到。舌尖还盘桓着一股苦涩的味道,紫苏八成都不在了。她瞧着青芷,一个看着她一个去报信,当真很尽忠职守。
“我瞧着也不必了。” 陈谙淡淡道,“这人,你送到诏狱里才最合微生拓的心意。”
青芷没有说话,但该抬的还是要抬,临行前微生拓吩咐过她,一见着有异样,不必禀报自行处理。
陈谙坐了会,直到青芷再次回来。许渡川不知道被抬到哪里,听着檐角的雀鸣她有些累,静静的说不出话,想打个盹儿,但又被人到处盯着睡不着。
这还只是初秋,屈指算来快近半年。
没有人信她,她也不想去相信任何人。
闭了闭眼,耳畔突然就安静了。一双手捂住她的眼睛,四周笼了一层淡淡的栀子香。
“滚。”
“你不想见见许渡川吗?”他问,手没有放下来。
陈谙笑了笑:“我都不认识这个人。”
她真的不认识,连他究竟是否叫许渡川都在存疑,一切来得太快,焉知不是微生拓在下套子,他向来就不是纯良之人。
“别被骗了。”微生拓提醒道,手松了松,往下移。擦过她的唇,最后掐住了她的下巴。
“你和你娘长得像,陈首辅先前同我提起过你,他说他许多年没有见过你,甚是想念。还问我能否让他见你一面,这些年他一直很挂念你。”微生拓道,他站在陈谙背后,掐着她的力道适中。
陈谙仰着头,不冷不热地扯着一个笑,“你想说什么?他如果要弄死我早就弄死我了,你以为他会顾忌你?他和你一样都不是省油的灯。”
“你不说话是最好的。”微生拓道,他看起来也有些疲惫,眼底略青,想来是睡眠不足。
近些日子陈元安那厮回了内阁,终于不再装病,给他倒腾出一堆麻烦,他们陈家父女才不是省油的灯,偏偏又都是太子党,上一辈子倒没有陈元安什么事,这一辈子或许是他半路拦了陈谙,改了命格,才出了这么一出。
“放手,若是朝堂之事惹你不快你撒在我这里也是无用,陈元安我不会见,朝堂之事我不插手。”陈谙道,她如今后悔应了太子之邀,其实依旧做个夫子也不错。
微生拓微微一笑,松开手。
“回去吧,方才是我不对。”
空气里细小的浮尘上上下下,他替陈谙正了正银绞丝双蝶步摇,日光模糊了棱角。
陈谙摸不着他到底想什么,态度总是这样翻转,先是恨不得弄死她,如今主动认错,男人心,海底针吗?
“青芷今日不对,我已经让她领罚,过几日再去服侍你,你若想去静安寺,等过几日我休沐了同你一道。”微生拓道,眉眼弯弯,穿着圆领竹叶纹的白袍,很是俊雅。出了包厢,两人站一起倒是很像姐弟。
“紫苏呢?”她问。
微生拓笑而不语,等出了茶馆她才知原来是跪在了外面。
一张脸发红,额上汗如雨下,抓住陈谙的衣摆求情。
“她有什么错?”陈谙好奇,停下了脚步。
“你不开心,她就如此。况且是她报的信,我才知道有个许渡川,只不过来的有些晚。”微生拓轻描淡写道,看人如蝼蚁一般。
陈谙自嘲了一声,淡淡道:“那她是活该。”
她怎么能把他想的太好?他有病,一直都是。
秋日还未靠上西山,起了秋风,额前的发丝被吹到两边,一双眸子看向那片废墟时沉了沉。
她怎么又想到陈元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