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山夜话》七月闻蝉

11、女扮男装的女夫子（十）

　　一晃七日过去，天气放了晴，静安寺的野菊便也开了。
　　那是个极好的日子，陈谙难得又出来，戴着锥帽，身后跟着青芷与紫苏。
　　话说自陈谙与微生拓上次见面相谈后，或许是他为了表诚意，出别院之事倒是没有看的太紧，陈谙瞧着今个天气好，打算出去走走。
　　此时微生拓应该出了紫禁城的西偏门，下朝回了他自个的王府。
　　“你们可知，这三月楼在何处？”陈谙走了会问道，一路看过去，店铺鳞次栉比，她仔细瞧着都未曾看见一家匾额上写着三月楼，她每每回信给太子的地方。
　　“三月楼？不知，从前是有一座，不过也是前朝的老古董了，前岁被工部拆了。”青芷想了想道，心里悄悄记下这个名字。
　　“拆了吗？”她道，侧身又问道，“带我去旧址看看，慕名已久。”
　　日光浅浅，隔着锥帽，青芷看不太清她的表情，那语气淡淡的，不像慕名已久的人。
　　青芷忍不住问道：“而今本地人也不知道的多，三月楼就在一处小巷子里，四周都是些贫民。姑娘真要去？”
　　“你不信我大可拦住了，磨磨唧唧的浪费时间，不去也罢。”陈谙冷笑一声，她就是在贫民里混大的，熟悉的不得了。
　　“是。”见此她便也不敢多说什么。这么些天同陈谙相处，她倒是有点摸透陈谙的某些习惯，她向来吃软不吃硬，但对着微生拓确实软硬都不吃，骂人也不含糊，有时候听得她都冒冷汗。
　　没有马车，加之人多，等去了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破败的茶楼里没有几个人，陈谙要了临窗的位置，对面便是三月楼。还没有到晌午，三月楼的旧址上就是一片废墟，躺在阴影里，来来往往皆是外地人，衣着破烂，扛着扁担棒子往码头渡口去。
　　茶楼里还有一个说书的，二十七八岁，活脱脱是个穷酸书生的模样，陈谙瞅了他一眼，他便低着头不敢再偷看她。
　　“我听闻这里曾经很是繁华，是一掷千金的青楼，前岁被拆时还经营着吗？”陈谙喝了口凉茶，缓缓道。
　　“不知，这里太破败了，想来早就关门了。”青芷猜测。
　　陈谙默默不语，这后面的人或许就是太子。这样破败的地方，确实很好的掩人耳目，只是他又是如何找到，堂堂太子，怕是找不到，他后面或许还有人。
　　想到这里她又似乎想到了一个人，重重搁下了茶杯，却是再也喝不下去。
　　“走吧。”坐了一会她道。
　　临行时那说书之人偷偷侧过脸看了看，被紫苏瞪了一眼，于是立马低着头，看起来像贼心虚的表现。
　　青芷：“……”
　　见日头还大，紫苏便去雇了辆马车，陈谙等着人，一面听说书。都是老掉牙的开头，但是结局别出心裁，清一色的悲剧。
　　她拔下头上的珠花：“赏给他。”
　　茶馆里没几个人，他在说给陈谙听，陈谙觉得，一个人钟情于悲剧或许与他小时候的经历有关，这人小时候肯定过得不容易。于是深深看了他一眼，是个清秀齐整的人，奈何胆太小，渐渐的声音弱了，接过珠花时连连推脱后退。
　　退到台子边缘一个没注意就翻了下去，啊呀一声，陈谙看着笑了出来。
　　青芷见他不要硬是塞到他衣服里：“我们姑娘不缺这一朵珠花。”
　　“不不不……不能收。”说罢竟是不顾头上摔下的伤口要跑。
　　青芷愣了愣，看向他的背影。
　　“姑娘，这……”
　　“随他去，没留意罢，你塞得太快了，他又是闭着眼的。”陈谙嘴角弯了弯，一双眸子里含着笑意，真真的有些开心。
　　“茶博士，那说书的叫什么？”陈谙问道。
　　“那人是个落第的举人，连考两次都没中，来这里做个说书先生，平日里在私塾里教小孩子读书，姓许，我们都叫他许先生。”茶博士恭敬道，这是茶馆里看起来最有身份的，平日里难得一见。
　　“走吧。车来了。”陈谙听完道，她回身看了看，都是上了年纪的物什了，不要说人了。
　　日光透过槅扇，空气里的灰尘踱了金光，飘浮不定。
　　茶博士目送她离开，喃喃道了句什么，最后骂了自己一句老糊涂了。
　　午间，人来人往，偶有贵族子弟打马从闹市而过，喧嚣之声勾起车里陈谙的回忆，她年幼的时候可是很羡慕那些人，得知自己的身世后很是不甘，后来她母亲告诉自己，有些生来如此，怨不得，也强求不得。那个女人后来死了，陈谙如今总觉得她死的活该，唯一的不好就是生了自己。
　　“让开！”
　　城门附近两辆马车相对，今日去赏菊的人格外多，午间从静安寺归来的车马也较多，加之从码头渡口回来的劳工，一时间路竟堵了起来。
　　陈谙一行人的马车堵在中间，前后动不得，乍闻这一声都有几分好奇那声音的主人，毕竟敢说这话的人，家世身份都不是一般的。
　　“这又是谁？”人群里有人问道。
　　“看那衣服，像是将军府的，敢这样指着碧云县主的车喊，除了将军府的嫡出小姐还能有谁？”话一出，立马就有人道。
　　“难怪啊，区区一个县主而已。”说着有人嘲道。京城里爱八卦的人都知道，余月薇与襄阳县主有过节，但凡是遇上常常都是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结果都是襄阳县主被打的惨。这些就是故意这样说，巴不得看着两个女人打起来。
　　若放在往常，倘若襄阳县主不让，余月薇就一鞭子抽过去，可如今不同，宫里的嬷嬷就要过来了，这般倒是给她后面找苦吃，少不得一顿教导。
　　瞧着周围的起哄声紫苏忍不住掀开帘子瞧一眼。
　　只见一红衣女子一鞭子挥下来，空气都仿佛被撕裂，速度之快让人只看得见一道石青色的影子，和扬起的灰尘。
　　“她这鞭子挥的好。”青芷看见了如此评价。
　　“她就是……余月薇？”陈谙若有所思，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般明艳的女子。
　　她只躲在人群里观望，像小时候一样，发出一声赞叹：“这鞭子挥的是挺好，挨着人身上，八成要皮开肉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