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和妖怪》卫唐

4、第 4 章

　　旁边常泽把二人对话都听在耳里，忍不住眼角一弯。

　　过了这杨树林，前面就进了山，一直走到日落总算住了脚，找了个宽敞的斜坡准备歇下。

　　这般住在山里的日子徐言水熟悉的很，自得的放下包袱便溜达出去捡干柴，这个时节山里最不缺的就是些枯枝败叶，只消一会儿他便拾了一堆，抱在手上时比头还高，噼里啪啦的落了一路，转身却瞧见常泽坐在旁边的树下，脸上似笑非笑，长发及腰白衣胜雪，在这荒山里颇像位下凡人间的神仙一般。

　　他一愣：“先生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刚。”常泽毫不在乎道：“这山里的传说并不是玩闹的，小师父还是不要独自一人的好。”
　　说完便起身，示意往回走。

　　“说的是说的是。”徐言水便抱着一大堆干柴屁颠屁颠跟上去，他又瘦个头也不如常泽高，眼下抱着那么多的干柴颇为辛苦，而常泽身量高大近九尺，却只是笑笑也不伸手帮忙，步伐越发闲庭信步，他却也不知道计较这些，仍喜滋滋的和人说话。

　　俩人这样回去，徐言水取了火折子把柴火点着，围着火堆烤饼子吃，常泽在他身边坐下，从背后拿了两只死野兔出来。

　　“野兔！”李胜围了上来，只晓得徐言水和常泽一起出去，兔子肯定不是斯文的教书先生逮的，便流着口水赞叹道：“小师父好本事，这一会儿竟打了两只兔儿回来！”
　　徐言水摇摇头：“不是……”
　　“小师父自然是好本事的。”常泽笑道。

　　徐言水喜滋滋的看了看他，便不再解释，亲自动手处理了两只兔儿，那副血糊糊的模样瞧的张法师师徒大吃一惊，道：“徐师父，你门上不戒荤食？”

　　“唔。”徐言水吞着口水，不好意思说是前几年闹饥荒，他饿的只剩把骨头架子，实在受不了便跑进山里抓了活物就啃，从此便大开荤戒，只得支支吾吾不作答。

　　他这模样一看便知是私自犯了戒，那张法师心里啐道：恐怕这年轻后生就是来行骗的，待他露了馅儿，老道一定把他扭送到县衙里去！
　　谈话之间，常泽几人已经把那兔肉架在火上烤的流油，鲜嫩可口的兔腿焦黄，徐言水忍着大咬一口的冲动，伸手便递过去：“法师，吃么？”

　　张法师袖子一挥，摸出两只烤好的白饼子，递给他徒弟一个，冷冰冰道：“徐师父自己吃罢，我们师徒不沾荤腥。”
　　徐言水便张口塞到自己嘴里，边啃边打量大荣李胜及常泽，就生怕这点儿兔肉被群起而分。

　　几人这边大快朵颐，那林城这会儿却委屈的不行，他靠在张法师身边，偷摸着使力掐了自己师父一把——他算个俗家弟子，平时也是会吃些荤腥，都怪他这师父非要和人斗气，害得他闻着油滋滋的肉香却只能啃张干巴巴的白饼。

　　眼下他一脸薄怒，张法师搂着他的肩膀轻声安慰，徐言水心生怪异，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几人吃饱喝足，各自在旁边树下铺了毯子躺下。
　　夜色全暗，不一会儿交谈声小了，李胜大荣的鼾声在空寂的夜里此起彼伏，张法师对他的小徒弟小声说着什么，徐言水渐渐睡过去。

　　这一觉睡的不甚安稳，半夜醒来，他琢磨着起来给火堆加点儿柴，身子还没动便是一愣，这黄羊山笼罩在一片黑暗里，四处风声虫鸣，反而显得更加寂静，然而在这片静谧里，几步之遥，刚出生猫儿一样哼哼唧唧的叫声在大荣李胜两人的鼾声中格外清晰，他瞪着眼睛细细辨别，那叫声古怪又奇异，像只毛乎乎的狗尾巴草，顺着人的心尖子滑下去，叫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徐言水伸手摸了摸身旁的七星剑，准备起身一探究竟，谁料刚一动作便被只大手扯住。
　　常泽就躺在他身侧，此时脸上带着点捉摸不透的笑，轻声道：“做什么去？”

　　徐言水动了动手指头，示意那声音实在奇怪，怕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常泽却笑的更深了一些，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嘘声道：“你看。”

　　俩人便在黑暗里微微起身，那声响是从火堆旁发出，正是那对师徒方向。
　　徐言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张法师似乎是有些瞧不上他几个，几人睡下时均是并排铺了张毯子，就生怕离得远了半夜被妖怪捉了去，偏偏那法师带着徒弟睡在了对面，离了都快十步远。

　　眼下瞧过去，原来那师徒俩还没有睡下，那张法师裹着张大毯子坐着取暖，火堆仍然烧的很旺，火焰在风里跳动着，四周的影子都随着它上下舞动，奇怪声响仍没有停止。

　　徐言水谨慎的探头瞧，看见那张法师紧紧裹着被子，只露出自己的小半张脸，要仔细观察，才能发现他竟是把他瘦弱的徒弟抱在了怀里，毯子下面露出林城两条细弱的腿儿，看那姿势是张法师坐着，林城则面对面坐在他身上，一张毯子裹住了两人。

　　旁边常泽又是了然的一笑。
　　徐言水猜测着他的脸色，小声感叹道：“这师徒二人感情着实深厚！”

　　“……”常泽心底嗤笑一声，觉得这小道士不仅长的不怎么样，人也无趣的很，便自顾自倒头重新躺下。

　　徐言水莫名其妙，正也要躺下之时，竟从对面瞧出了一些端倪——那张法师怀抱着他的徒弟，隐隐绰绰之间两人竟是在亲嘴儿！

　　他大惊失色，终于晓得常泽为何是那幅神色，连忙也躺好，扭头扯了扯常泽的衣袖，低声道：“我看见了！原来、原来那林城是女扮男装！”
　　常泽不忍直视：“这话怎么讲？”
　　“你瞧！”他活了那么久，头一次瞧见这些颇为禁忌的事，竟兴奋不已毫无睡意。

　　常泽哼笑：“他是货真价实的男子。”
　　“男子？”徐言水不可置信，“不能不能，我瞧见了！”

　　常泽翻身背对他，似乎是自顾自睡去了，徐言水不好再问，奈何压不住心底的好奇，支棱着耳朵听那动静，直到那奇怪声音消失了，张法师和林城说了些什么似是而非粘粘乎乎的话，他才怀揣着震惊睡过去。

　　早晨醒来，徐言水睁眼便往那对师徒方向瞧，只见那林城也已经起来，只是眼下颇有些神色怏怏，张法师似乎哄着他吃了些东西，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几人收拾妥当，准备先去找给章二狗救命的石霖草，这草多长于险峻陡峭少有人迹处，大荣和李胜对这黄羊山十分熟悉，便指了几处极有可能长着这草药的险要处，一行人便准备爬上去看看。

　　谁料临出发之际，那林城似乎身体十分不适，张法师拦住几人，皱眉道：“常先生，徐师父，这草药多是长在峭壁上，我徒弟身子弱，昨晚不知为何染了风寒，恐怕这趟我师徒俩不能和你们前去了，不如这样，我俩就先在这里看守吃食行李，等你几人采到草药再一起上路寻那妖怪？”

　　徐言水好奇的打量他身后的林城，只见他俩眼通红，也不晓得是哭了还是怎么，连忙点头：“自然可以，只是我几人在山里不好分开走，法师要多加小心！”

　　张法师哈哈道：“徐师父放心，老道就算擒不住那邪祟，自保的本事还是有的！”
　　闻言常泽古怪一笑：“如此，法师就且在此处等我几人罢。”
　　张法师笑着应下，老态龙钟的脸上带着些心疼和无奈，转身照顾他的徒弟去了。

　　徐言水装作随意的背上剑就走，实则心里好奇的很，他偷偷打量那林城，果然像常泽说的那样，这人分明就是个男子！
　　可是……他想起昨夜里这师徒亲嘴儿的模样，心里仿佛有猫爪在挠。

　　留下那师徒二人，四人径直往南走，黄羊山笼罩在诡异的大雾里，前方崎岖的山路时隐时现，最为陡峭恶劣的地方就在前面。
　　以前没有妖怪害人时，胆大的村民经常冒险爬到那处去采药换钱，药市上很多有名且难寻的珍贵草药，只要村民敢攀敢爬，再稍稍花上些时日，总能在这黄羊山里寻到。

　　徐言水风吹日晒四海为家本就不怎么娇气，只是这山路实在难以前行，就连大荣李胜俩个膀大腰圆的汉子都几乎支撑不住，徐言水气喘吁吁回头，却见常泽始终跟在他身后，行了这么远的路程依然面不改色。

　　他这边暗自思忖，脚下乱石连绵，冷不妨一个踉跄，那常泽分明没有瞧他，却又像是时刻都在关注着他的动向，瞬间扶住他的后背，淡淡提醒道：“小心脚下。”
　　徐言水感激的擦了擦汗：“常先生，真是没想到你的体力这般好！”
　　大荣李胜似乎也是同样想法。

　　常泽眸子里隐晦不明，朗声笑道：“我一介书生，只担心自己会拖你们后腿，哪里敢落下脚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