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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光与暗 -lost answer- ...

  •   我扫视了整个办公室一圈,在心中默默确认所有的电脑都已经关闭,然后,按下了门口照明的按钮。房间陷入黑暗。

      整间事务所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走廊尽头的窗户上映着对面游戏厅高饱和度的斑斓灯光,隐约照亮了脚下。
      眼前是四楼的最后一个房间,也是存放着各种文件的资料室,我打开门,里面空无一人。陈列在墙边的两个书架里摆满了书和文件夹,一股高雅的香气萦绕在室内,是纸张中化合物分解的产物。

      “……嗯?”

      书架上凸出的一块吸引了我的注意。我走进资料室,将不知谁随意插在书架边的文件夹抽了出来,按照序号找到了它本来应该在的位置,重新排进了书架里。
      这是一间租下大楼四到六楼的中小型事务所,资料室并没有专人负责整理,造型古典的茶几上杂乱地放着一些毫无关联的旧书,也许是谁在这里休息时看的。它们给了我绝佳的理由,让我再多享受一会儿独自一人的空间。
      今天的最后一项工作——姑且就当做是这样吧。

      我花了十几分钟,将书本全部归位。正当我舒了口气准备离开时,一种气味混杂在资料室的书香中,缓缓凑近了鼻尖。
      那是一种独特的气味,而且是绝不能用“香气”来形容的刺激性气味。因为满室的书香,它闻起来并不那么明显,我犹豫片刻,走出了资料室。

      “——”

      是烟……一层白烟贴在天花板上,像云层一般蜿蜒地流动着。
      同时,那刺鼻的气味也浓烈起来,我下意识地挥开了从空气中逐渐沉淀下来的烟雾,从背后伸手关上了资料室的门。
      ……糟糕了,是火灾。
      必须立刻避难,从这栋楼离开才行。

      虽然不知道火源在哪里,但从烟雾蔓延到了四楼来看,应该是从比这里要低的楼层烧起来的,并且早已超过了能进行初期灭火的时间。我略过近在眼前的电梯,朝楼梯的方向跑去。

      然而,才没跑几步,我的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真的可以就这么逃跑吗?
      不仅是事务所,整栋楼里很可能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时间已经快要接近十一点,不知道等到消防人员抵达再灭火之后,重要的资料和物品是否能平安无事。

      如果来不及挽回,让整间事务所因为火灾而陷入无法运转的境地……那么,这一切就是我造成的。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被围绕在烟雾中的我难以辨别。是热气切断了电线?还是火势引来了路人的围观?

      脚尖忍不住转回了身后,滚滚白烟仍然在天花板附近寻找着出口。我还没有锁上资料室的门,现在是否应该进去……

      ……不行。
      被烟呛得有些混沌的大脑还在勉强思考着,资料室里的文件实在太多了,我无法判断要带走哪些。
      这里在身为英雄事务所之前,首先是一家公司,既然如此,更加重要的应当是事务所的重要印章和有价证券。

      想到这里,我机械般地迈动脚步,朝楼梯跑去,脑海中仿佛有一块钟表的指针在发出恼人的转动声。
      作为危机管理的一环,这些锁在六楼的重要物品都有紧急搬出时的方法。还有时间,那么就不能这么离开,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做到现在在这里,只有我能做到的事情……!

      越接近楼梯口,烟雾就越发呛人。不断有烟从楼道中涌上来,我用脱下来的开衫捂住口鼻,放低姿势来到楼梯间。
      从楼梯间,能隐约看到下面的楼层亮起的光。那不是灯光,而是燃烧的火光。

      火焰的热度从下方隐隐升起,然后,一束火苗蹿上了楼梯的扶手,沿着楼梯盘旋着不断攀升。
      ……攀升?
      我一时间怔在原地,整个视线都被那束不断移动的火苗所占据。它一路升起,然后留下了扶手上的火焰,在黑暗中袅袅燃烧着。

      火当然不可能以这样的速度,凭空顺着楼梯攀升上楼。那似乎有明确目的地的亮光上升到我的眼前,锐利的火舌在黑暗中舞动。——这必定是某人的「个性」。

      这不是事故,而是「犯罪」。

      察觉到这个事实,本就稀薄的氧气似乎更难被吸入鼻腔了。我的脚尖几乎是无意识地踏上通往楼上的楼梯——

      然后,在下一个瞬间落空。

      蒸腾的热气卷过剧烈的气流,楼梯间在轰隆一声中碎裂,无数大大小小的钢筋排山倒海地翻倒,而脚下的楼梯也化作支离破碎的废料。我像是成为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中的一份子,与四周刚才还是楼梯的碎石们一同在灼灼燃烧的半空中失重。

      ……

      死因竟然不是、甚至不是火灾啊。

      ……

      心脏骤停的时候,我是这么想的。

      “夏暖!!!!”

      寒冰的吐息袭过后颈,一声穿透空气的大吼,唐突地叫醒了我已经放弃跳动的心脏。

      我恍若隔世地爬起身,一小块冰结成的四方岛屿托着我的身体不断上升,身下的冷气与四周炙热的空气交融,在皮肤上留下了不可思议的黏着感。

      “……”冰柱停在了四楼的断裂处,我回头望向身后终于抬起手的轰焦冻,“…………”

      他用力将我拉起来,冰凉的右手让我的手臂肌肉轻微地颤抖了一下。黑烟与火光中,他紧绷的脸显得有一丝紧张。然后他带着我大步跨回了走廊,终于如释重负地深深缓了口气。
      周围愈发沉重的噪音搅得我的脑袋一团乱,但那安静的吐息还是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停滞的大脑也在一瞬间重新变得明了起来。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我只是因为职场体验跟着安德瓦来的。”焦冻顿了顿,“安德瓦应该在和引起火灾的「敌人」战斗,刚才楼梯的崩塌恐怕也是因为……”

      “……那么,这个声音是……”

      我按住了耳朵,一阵阵像是飓风的轰鸣传来,沉沉地从脑海向下压至心房。这是安德瓦他们战斗的声音。
      焦冻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嗯,他们就在六楼。你刚才想要上去的地方。”

      ……看来,想要安全地带走重要物品是不可能了。既然职业英雄已经到场,我于他们而言就只是包袱而已。
      瞬间,某种难以言状的情感忽然从心底最深处萌生。

      一丝疼痛中断了渐渐颓废的思考,我才注意到自己在无意识间咬住了嘴唇。

      “……那么,我们也应该尽快避难。”

      “……”

      我与焦冻的视线相对,才发现他正以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我,我可能从没有见过他这种——仿佛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

      他沉默了一秒,然后才移开视线,望向不远处被火光照得透亮的楼梯间。

      “……楼下已经是火海了,没法从下面走。”

      我走到地板断裂的边缘探头望去,即使隔着开衫,从下面冲上来的裹着热气的浓浓黑烟仍然让人觉得头晕眼花。刚才焦冻制造出来的巨大冰柱还在逐渐融化着,我的脚尖早已够不到它了。

      盘旋到四楼的火苗此刻已经蔓延到走廊的两边,空气中夹杂着噼噼啪啪的炸裂声,是它们在不断攀向天花板。而通往楼上的楼梯因为刚才的崩塌而被堵住了一半,在这个没有出口、昏暗狭窄的箱中,火势仍在不断扩大。

      “要设法去和安德瓦汇合吗?”

      这时,楼上再次传来轻微的响动,紧接着如同地震一般,整栋建筑物也随之晃动。焦冻眼疾手快地伸手,迅速将我拉回走廊里侧。

      “……他不知道我进来了。”他平静地说出口的话,让我不禁微微一怔,“况且我们上去,也只是碍他的事。”

      若是细想,的确刚才就应该察觉到怪异之处。再怎么说,安德瓦也不能和刚刚参加职场体验的学生分头行动,还允许他冲进火海。
      焦冻知道我在这间事务所打工,所以……他是来救我的?

      ……不对。

      ……他是害怕我成为「需要救助的人」。
      所以甚至不知道我在不在这里,就进来了。

      想要训斥他的话到了嘴边,却因为其他无数想要说的话,堵着说不出口。
      我将千百句无暇传达的话语转为指尖微不足道的力量,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膊。

      无论如何,事已至此,剩下的方法就只有一个了。

      “万幸这栋楼是钢板结构,能从这里破开墙壁的话,应该……”

      焦冻一瞥背后,他的脸色与刚才相比明显已经差了许多,也和我一样被压迫到头顶的烟熏地不断咳嗽。

      “为什么不从房间里的窗户出去?”

      “开门的话,就会延烧到办公间里。”我拭去因为高温而滑至睫毛的汗珠,“况且若是因为开门引发爆炸的话,就全毁了。”

      反风流……从燃烧的房间内向外发生的强气流。
      如果从空气不足的室内忽然打开门,新鲜的空气有可能会引起可燃性气体的爆燃。

      从走廊向外的反风流也就罢了,如果在现在房门紧闭的办公间里发生的话,整个办公间都会瞬间被烈焰吞没。

      尽管火势尚未停歇,但呼吸困难就是空气开始缺乏的证据。焦冻心中应该明白,他是说不出「发生的可能性是零」这种话的。

      我们来到走廊尽头的窗边,这个用来换气的窗户并不足以让人通过,但从挤开钢板,显然比直接凿开墙壁要简单。

      好热……也许是身体已经麻痹,我无法判断四周的温度是否还在持续上升,只有「热」这个感觉像是被烫印在了皮肤上。我靠在焦冻身后,他的白发被火焰染得一片金红,晃神中已经和原本的红色部分糅在了一起。

      思路已经不再清晰,但我仍在心中兀自想着,如果焦冻破不开墙壁,我们就只能选择开门进房间破窗。但就算没有发生反风流,如果那时因为吸入一氧化碳太多而过度虚弱,连个性都无法发动的话……说不定我的判断是错的,一开始就应该……

      “……坚持住。”他的声音从极近距离传来,额头的震动让我反应过来,是我的头已经低垂到他肩上。

      说完,从他的脚尖瞬间便升起巨大的冰壁。

      在半封闭的高温环境中,一点凉意掠过鼻尖。我下意识地追逐着它,却又不敢大口呼吸,只是徒劳地侧了侧脸。

      冰壁毫不费力地击碎了窗玻璃,雪白的冰面如同一支利箭穿过窗户。然而……当我抬头时,却似乎看见近在咫尺的焦冻被淡淡的冷气模糊的脸上扭在一起的眉毛。

      “……体温下降比预想得要快。糟糕……”

      他还在继续说着什么,但我并没有听清楚。

      外墙还没有被破开。
      让人难以忍受的体表温度,一丝丝吸入鼻腔的高温一氧化碳,似乎从很远处传来的沉重噪音。

      果然我的身体强度和焦冻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再想那些“也许”和“如果”什么的,已经没有意义了。
      一无所有的我,软弱无力的我。不能为你做什么,真是抱歉。

      我相信你——我张开嘴,似乎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然后,眼前模糊的世界被一片白银所覆盖,伴随着似乎有无数玩具箱被一齐打翻般的巨大轰音,身体忽然变得轻盈了起来。

      ▲△▲

      “夏暖,醒醒。”

      “……我一直醒着。”

      “是吗。”

      睁眼的时候,我望进了一对异色的瞳孔。焦冻眨眨眼,托着我稍微坐直了一些。

      原来呼吸新鲜空气是如此奢侈的一件事,我不断重复深呼吸的动作,以使混沌的大脑开始习惯正常的世界。
      身体下是硬邦邦的水泥地,但那冰凉的触感此刻依然让我觉得万分可贵。四周不断有脚步声停下又响起,我怔怔地四下打量,我们落到了事务所外面的路边,似乎是消防队的制服正在远处晃动。
      刚才我说自己一直醒着,严格来说那大概是一句谎话。虽然时间不长,但在逃离大楼前,我应该曾经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但那多半是因为过量吸入一氧化碳,只是不到一分钟的事。现在既然平安无事地恢复了意识,也就不必再为此大惊小怪了。

      “她没事吧?”一个消防员模样的人紧张地快步来问,大概是注意到焦冻的英雄战斗服,便把他当做安德瓦的助手了。

      “意识清醒,应该不需要急救。但以防万一,还是去医院吧。”

      “当然,救护车马上就到。抱歉,现在空不出消防车送你去医院。”

      他对我致意后便马上离开了。我努力仰头看向正不断冒出黑烟的事务所大楼,一块巨大的冰棱从其中一角伸出,如同倾倒了的瀑布般在火光中灼灼生辉。

      ……那是曾在体育祭时看到过的,令人惊异的奇景。
      但仅是换了一个场景,它就变得丝毫不突兀,夜色中的大火与烟,还有从消防水管喷出的水柱的存在感都不逊于它。

      我收回目光,眼前的焦冻的脸被烟熏得发黑,他的发丝上也不知何时蹭到了一片灰。然后我才注意到:

      “……你的脸……”

      我挣扎着坐起身,拉开他垫在我身后的右手。
      一层薄薄的冰覆在他的手臂上,而手指则冰冷得吓人。

      焦冻的右半边脸上挂满了冰霜,霜花凝成刺青似的形状,延伸至耳朵下方的下颚线。

      “啊啊……刚才的室内温度太高。”他垂眸看了看结冰的手臂,似乎并不以为意,“使用个性前战斗服一直在对身体进行大功率的冷却,有些吃不消而已。”

      事务所大楼的顶部传来一声巨响,几簇燃烧着的火花从破碎的玻璃窗中飞溅出来,诡异地点亮了漆黑的夜空。我正想用手擦去焦冻脸上的冰霜,却被他反过来握住了手腕。

      “在楼梯间的时候,你为什么想要上楼?”

      我反应了两秒。

      “……六楼有事务所的重要文件。”

      “那些东西比你的命还重要么?”他的声音很低,“你刚才可能已经死了。”

      周围的空气仍然炽热,一缕晚风从沉默对视着的我们中间溜过,徒留下烧焦的气味。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

      如果不是焦冻及时出现,我也许已经掉下楼梯死了。
      如果不是楼梯忽然断裂,我也许已经被卷入大火中死了。
      又或者我成为了敌人的人质,使得安德瓦进退两难了。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

      ……所以焦冻,你当然也应该知道我不是连这种常识都没有的笨蛋。

      “安德瓦抓住敌人了!”安德瓦似乎从我们看不到的大楼另一边脱离现场了,四周不期然哄闹起来。
      我们下意识地分神朝大楼那端望去,这时两个急救人员在消防员的带领下推着医用担架车小跑来到我身边。

      “救护车来了,去医院吧!你带保险证了吗?”

      似乎以为是我还很虚弱才一直坐在原地,消防员用力扶住了我。握着我手腕的焦冻随我站了起来,依旧没有放手。

      那只手的凉意透过皮肤,渗入了骨头。我盯着他脸上的霜痕,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声音。

      “这是英雄对救助对象的说教吗?”

      “……喂。”

      “这要等你真的成为英雄之后。”

      我被搬上了担架车,焦冻右手冰凉的触感也从我的手腕上消失了。
      我并没有带保险证,急救人员把我推进救护车之后开始填写我的身份信息。

      在楼梯间迈出那一步的时候,我或许其实并不知道我的生命和工作职责哪一边更加重要。
      就像焦冻在冲进现场时,也许也没有想过万一他被困在大火中,而我其实并不在那里时,应该怎么办。

      我们都还是不成熟的人。
      只是他凭借自己的能力救出了我;而我则什么都没能做到。

      救护车外人声鼎沸,我用还残留着凉意的手掌盖住了眼睛。火场逃生时强行抵抗一氧化碳气体和高温而一直高度紧绷的精神,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猛地松懈下来,我忽然疲惫不堪。

      我是这里的「救助对象」。

      所以就连用「个性」去融解他的冰霜,温暖他的指尖……都是不被允许的事。

  • 作者有话要说:  打嘎候。
    因为学习方面的事情我一月有点点忙,但我扔了这么久的最主要理由还是因为丢了大纲,所以一想到所有东西都要重新查就很崩溃:(
    小英雄下一季是今年七月,我还能再苟一年没问题!
    不过这文怎么越写越致郁了T-T明明应该更快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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