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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根由 ...

  •   知夏出门倒洗脸水,脆生生唤一声“念春”,进门时便多了一个丫头在旁。

      念春也是大丫头,同沈冰卿印象里的差不多,安静恭顺,进门问了她要梳什么发髻,轻车熟路地拉开妆匣其中一个抽屉,取出金包背玉梳给她通头发。

      不一会儿,那边厢知夏才往熏笼里点了帐中香的丸子,衣裳还没熏透,这厢念春已经给沈冰卿梳好分肖髻,抿好了最后一缕头发,“小姐,您看看?”

      念春和知夏都比沈冰卿大,前世沈家出事以前两人已经出嫁,那时候屋子里换了新的大丫头,不如知夏活泼有趣也就算了,尤其梳头这一项,总不如念春这般手巧。

      “看来看去,还是你们两个最合我心意。”沈冰卿就着铜镜左右看看,由衷地夸了一句。

      “小姐没良心!”知夏将熏笼上的衣裳翻个面,拿腔捏调地叹口气,“还要和旁人比,才知道我们好。”

      念春拿着梳子站在旁边,只是抿唇笑。

      “好,是我说错话。”沈冰卿失笑摇头,这两个丫头性子迥异,分明念春是家生子,却最是安静柔顺,知夏是从外头买来的,却嘴贫性子强,这一院子的丫头婆子敢欺念春,但在知夏面前必是服服帖帖的。

      沈冰卿一面和丫头玩笑,一面拉开妆匣的几个抽屉选头饰。

      前世父亲出事以后大房一点忙都不肯帮,沈冰卿到处打点,几乎倾尽了二房的财物,这一匣子首饰也被卖得七七八八。

      白玉明月珰、红玉珊瑚簪、金凤衔珠钗……沈冰卿一层一层地拉开抽屉,看到这些从前心爱的东西,也不知是欢喜多一点,还是心酸多一点。

      拉到最下一层时,她的目光顿住了。

      最下层的抽屉应当放的是些鎏金簪子、细银镯子之类不值钱的玩意儿,沈冰卿手头宽绰,顶多戴两天新鲜劲儿,更多的是留着用来打赏。

      但是拉开抽屉之后,里头没有想象中的零七碎八,而是寥寥地躺着个绛纹石戒指并一副银耳圈。

      沈冰卿心中讶然,一时想不起前事,不自觉地皱了眉头。

      “小姐,这是,这是前几日——”念春看着沈冰卿的脸色,忽然扑通一下跪到地上。

      沈冰卿吓了一跳,脑子没理出头绪,便只是转头垂眸,淡淡地看着念春。

      她不知自己因为前世经历的坎坷沧桑,如今又隔世重生,神情中无意间透出的练达和洞明早不同于真正的豆蔻少女,光是这么看着,念春的头便越来越低,最后竟讷讷地说不出话,“是,是……”

      “小姐,您忘了,前两日咱们家办宴——”知夏将熏笼上的衣衫抚平,看着念春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末了还是接过她的话,“不知是陈世子还是许二公子……偷偷进过咱们院子。”

      这话说的含糊,意思却明了:那位公子趁着来沈家做客时偷进了沈冰卿的院子,这妆匣里丢失的财物多半便是那人偷的。

      沈家的亲戚中,沈老夫人的娘家姓陈,大太太的娘家姓许,沈冰卿极力想了想,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印象中就是眼下这个时候,陈家世子和许家二公子在沈冰卿的院子附近发生了争执,陈世子说许二公子往院子里偷东西,被他抓住了;许二公子又说是陈世子偷东西,因被他看破所以反咬一口。

      两人各执一词,谁也不肯松口,但最后大家一致断定,那个贼是许二公子。

      陈世子是陈家的眼珠子,手中从来不曾短过银钱,况且为人十分亲和,许二公子却是许家的外室子,身份本就低微,性情又孤僻乖戾,处处受人冷眼。

      任谁都会相信陈世子。

      果然,念春缓过神,笃定地道:“对,是许家公子偷的。”又说:“奴婢没有保管好小姐的首饰匣子,请小姐责罚。”

      前世沈冰卿初来京城,对陈、许两位公子都不了解,长辈们当场盖棺论定,她也就不做多想。

      如今却疑惑了,因为那位许二公子,是后来的秦江年。

      按她父亲的话来说,此人喜怒无定,狠绝寡情,但胸有风云之志,绝不是池中之物。

      “小姐,今儿戴哪支钗?”知夏看看外头的天色,小声提醒,“莫要误了给老夫人请安的时辰。”

      沈冰卿从思绪里回过神,咽喉深处泛起一阵寒意,就好像秦江年派来杀她的人刚刚将匕首一点一点送入她的血肉里。

      前世不曾多想,她与秦江年并无多少交集,他却厌恶她到那种地步,如今想来,这桩事怕就是根由!

      毕竟因着这一桩偷窃,后来给秦江年带来了一连串的祸事!

      沈冰卿细白的手指抚过妆匣里的首饰,选了根玉兰簪和配套的白玉葫芦耳坠。

      铜镜里光影模糊,却掩不住少女的明艳清丽,俊眉修眼,挺鼻樱唇,恰如开得正好的三春花。

      沈冰卿唇角一弯,散了心中那一点郁气,既能再活一遭,便绝不会重蹈覆辙。

      “啪嗒”一声,嵌了螺钿的紫檀妆匣重重阖上。

      “走吧。”

      知夏连忙快走两步跟上沈冰卿。

      沈冰卿微微挑眉。

      因为两个丫头性子不同分工也不同,以往惯是出门时由知夏跟着,在沈家出院子走动时则多是念春伺候。

      知夏眼神变幻,垂眸解释道:“那日念春说‘隐约瞧见个穿灰色衣裳的进了院子里’,恰好许二公子的外衫是灰色……大太太丢了好大的脸面,念春如今万不敢叫大太太瞧见。”

      沈冰卿越发觉得这事儿有点蹊跷。

      不过时机不巧,因此按下心思往春晖院走去。

      春晖院是沈老夫人的院子,沈老夫人只生了沈大老爷,也即是现今承了沈家爵位的江夏侯,沈冰卿的父亲排行第二,是妾生的庶子,靠着两榜进士入了仕途。

      沈二老爷在外地为官多年,前不久调职回京,才带着两个女儿重新住回沈家。

      沈冰卿路上遇到了自己的庶妹沈青芸,因着母亲去世以后、父亲在妻孝一结束就纳了沈青芸的生母,沈冰卿一直不待见这庶妹,如今陡然重生,一时也难以亲近,两人一路无话进了春晖院。

      沈老夫人还在洗漱,沈大太太许氏已经先到了,许氏是个相貌平平的妇人,或许是因为沈大老爷常年花天酒地,许氏眼下和唇边的纹路很深,总透着一股子苦味。

      她正端着碗羹汤,一勺子一勺子地喂养娘怀里抱着的幼儿。

      “给大伯娘请安。”姐妹两个一道向许氏行礼问安。

      “哼。”许氏头也不抬,鼻子里冷哼一声,继续与幼儿道:“安哥儿乖,多吃两口。”

      显然是为着秦江年的事,生了沈冰卿的气。

      养娘暗骂一句拧不清,不住朝许氏打眼色,奈何许氏只作不见。

      “咳咳!”

      里间传来两声咳嗽声,一个头戴红宝抹额、身穿织金宽袖褙子的老夫人扶着丫头的手绕过屏风转出来,淡淡地看了许氏一眼。

      许氏拿勺的手微微抖了抖,连忙请安:“母亲万福!”

      老夫人没理许氏,朝沈冰卿姐妹两个招手,“大丫头、三丫头,过来挨着祖母坐。”

      她一头银发,满脸皱纹,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全然是一个稀罕孙女的老太太。

      前世亲手给沈冰卿灌药,将她送上雁平山庄时,沈老夫人也是这样,笑得淬毒藏针。

      沈冰卿心中恨意翻涌,面上却恭恭敬敬的。

      刚要向沈老夫人行礼,门外响起一道明悦的少女声音,“祖母偏心,大姐和三妹回来,就不稀罕我了!”

      “不过也不怪祖母,我也喜欢大姐和三妹。”那人说着从后头一手挽住沈冰卿,一手挽住沈青芸,笑道:“瞧,大姐和三妹知道我来迟了,怕祖母罚我,所以在这里等着我一道请安呢。”

      言语间的那份亲昵自然,沈冰卿几乎要以为这是她亲妹而不是才相处没多久的堂妹。

      说话的是许氏的女儿、沈老夫人的嫡孙女沈玉娇,养娘手中的幼儿只是挂在许氏名下的妾生子,严格说来,沈玉娇是沈老夫人唯一嫡出的孙辈。

      沈玉娇的长相不像她母亲许氏,反而肖似沈老夫人。

      连这长袖善舞的性子也像——一句玩笑话给自己母亲许氏解了围,又向二房的人示了亲近之意。

      沈玉娇一开口,沈老夫人脸上的笑意便盛了几分,摇头嗔道:“你呀自己嘴甜,还要拿祖母当恶人。”

      说罢,转头对许氏道:“你也坐吧。”

      独自站着的许氏这才面色一松,讪讪地坐下了。

      三个女孩儿坐在一处,沈冰卿眉目似画,是最打眼出挑的;沈青芸柳眉杏眼,别有一股婉约;反而是沈玉娇,原本算的上秀致的眉眼俨然被二人衬得平平无光。

      沈老夫人看着沈冰卿,眼角往下垂了两分。

      沈冰卿无谓无觉,她再不像前世天真地将这些人当亲人,现下不能撕破脸,也不过是守礼守规矩,让人挑不出错就罢了。

      至于沈青芸,本身就是内敛文静的性子,问一句答一句,多也是静静听人说。

      因着还要出门,几人并未闲话许久,沈老夫人叫了早膳一道吃,吃罢各人回屋换出门的衣裳,然后便在东角门一道出门。

      沈二老爷要去衙门,沈大老爷昨夜的宿醉未消,因此女眷们坐马车先行。

      东角门停了两辆车,许氏同沈老夫人一辆,三个姑娘同乘一辆,沈冰卿与沈青芸到的时候,沈玉娇已经先到了,站在前头沈老夫人的马车前,与沈老夫人隔得很近,沈老夫人不时打量沈玉娇,极小声地切切叮嘱着什么。

      “大姐,三妹!”

      沈玉娇余光瞥见沈冰卿姐妹两个,立即停止了和沈老夫人的谈话,扬起一抹亲近的笑意,转身朝后头的马车走过来。

      她已经换下早上请安时的家常衣裳,穿了一件水红的单襦并水色的百褶纱裙,腰间寸宽的月白缎带系得楚腰纤纤,上头坠一枚青玉平安扣,行止间款款拂动。

      这一身装扮正衬她的容貌,更兼眉眼和唇都细细修饰过了,原本五六分的容貌立时平添成了七八分,再加上少女特有的鲜灵劲儿,竟让人眼前一亮。

      相比之下,沈冰卿和沈青芸只是穿得算得体而已。

      沈老夫人打量几眼,总算有几分满意,扶着儿媳许氏的手上了马车。

      沈家众人今日是去参加安南侯府陆老夫人的寿宴,因为是整寿,而且陆家权势煊赫,京中的权贵们悉数而至,门前车马如流水。

      为了不挡住人流,众人在离陆家府门几丈远的地方下了马车,沈老夫人本来是扶着许氏胳膊的,待三位小姐走过来了,便拍开许氏的手,笑道:“今儿老婆子享享孙女们的福。”

      “好——”沈玉娇撒娇式地应一声,率先扶住了沈老夫人的胳膊,沈冰卿只得扶另一边,沈青芸则跟在沈冰卿一旁。

      一边是嫡出大房的孙女,一边是庶出二房的孙女,两厢里有说有笑,一般的亲密热络,一路上不住地有人夸沈老夫人慈和。

      沈家众人步行到大门口,沈老夫人忽而顿住脚,抬头看看顶上安南侯府的黑底金字匾额,转身拍着沈玉娇的手,意味深长地道:“陆家的玉兰种得极好,你切莫错过。”

      沈玉娇目光盈盈,郑重地点点头。

      沈冰卿没有留意那祖母俩的暗语,因为她的目光全然被前面不远处的人吸引过去了——

      那偏着头听同伴说话的人,剑眉星目,挺鼻薄唇。

      沈冰卿一霎时想起前世在雁平山庄,暖黄的烛光里,他双目微赤,一身杀意。

      这便是沈大太太的娘家侄儿许江年,也即是……后来的秦江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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