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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杀心 ...

  •   天气接连阴了几日,终于落下了今冬第一场雪,虽然来得晚了,却是带雨随风威势十分逼人,身上但凡有衣裳没遮住的地方,遇风就是一片粗粝冰冷的疼。

      京郊雁平山庄里的亭台楼阁和花园池子俱都被积雪掩了,不过山庄里头有一眼温泉,巧匠们修了蓄水的汤池,又引了温泉活水流经各处,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恰是一个宴饮的好处所。

      二皇子的赏梅宴,便是办在这山庄里头。

      宴客的厅里灯火通明,觥筹交错、起哄叫好,热闹一浪高过一浪,大有要通宵达旦的势头,而后头供客人们歇息的屋子,则是一片清幽寂杳。

      其中一间屋子的廊下立着几名侍女,手里各自端着布巾、澡豆、香膏等物,但凡屋子里头吩咐一声,侍女们便能立刻进去伺候。

      只是已经过了一两个时辰,屋子里并未发出任何命令,反而不时传出女子隐忍压抑的闷哼,那点娇柔的嗓音在呼号的风中飘飘荡荡,就好似上好的丝线一般,从耳朵一直勾到人的心尖尖上。

      再是未经人事,侍女们也能猜到里头必是热烈香艳,侍女们面色发红,眼睛直往院中积雪上飘。

      想着有风声雪声的遮掩,且又不知还要等候多久,有个年岁小的到底是忍不住,小声和近旁的侍女道:“你可知里面是谁?”

      被问的侍女不以为然,公子哥们幸了宴上的舞姬或者席上伺候的侍女,是常有的事,“左不过是咱们府里哪个容色好的走了运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先说话的那个摇摇头,十分纳罕地道:“是大皇子!”

      不近女色,甚至不许侍女近身伺候的大皇子,今夜为一个女子破了例,而且看这情形……大皇子要得也太狠了些。

      “嘶——”方才还不以为然的侍女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屋里那女子……也不知是何等的天姿绝色!”

      “慎言!”领头侍女见两人越说声音越大,拧了眉头,下巴朝屋子的方向一扬,用口型无声地警告道:“不要命了!”

      大皇子秦江年虽然生得俊秀挺拔,却最是个阴晴难料的性子,二皇子府的侍女们显然也有所耳闻,此时经得同伴提醒,两个说闲话的侍女反应过来,立即闭嘴缩了脖子,忐忑地往屋门处看了几眼。

      恰此时,屋子里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子嗓音,“点灯。”

      领头侍女又剜了先前说话的侍女们一眼,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屋,也不敢抬头多看,摸出火折子点燃几支蜡烛,然后垂首侍立,恭身请示,“殿下可要沐浴?”

      “出去。”

      侍女领命,如来时一般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羊油蜡烛的光温暖而明亮,映照出满室的靡丽春.情。

      女子的半臂、襦裙,男人的大氅、直缀……衣裳乱七八糟地堆叠在地毯和脚踏上,青罗帐中锦被如云,隐隐约约有个女子侧身躺着,她半截手臂搭在被子外面,如瀑乌发顺着床沿柔顺地垂下。

      秦江年曲起食指,将女子脸颊上被汗水黏住的几根发丝别到她的耳后,冷声道:“转过来。”

      女子几不可察地抖了抖,但仍是背对着他没有转身。

      秦江年低哼一声,握住女子的肩膀略一使力,迫得她不得不看向他。

      她生的极美,原本清丽脱尘不可攀折,然而因着片刻前的承欢,眼尾染了水光,脸颊洇了酡色,沾了薄汗的肌肤莹润生光,迷离而妩媚。

      秦江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呼吸复又急促起来,眸中的阴翳却并未散去,反而比烛光未曾照到的暗处还要黑沉几分,几乎一字一顿,问她:“你为何在此?”

      “我……”沈冰卿在秦江年森寒的神情中越发瑟缩,身体疲累至极,但药性散去,神思到底清明了两分。

      她记得,自己是被下药后送到这里的。

      两个月前秦江年的父亲清河王发动宫变,成了如今的新帝,而沈冰卿的父亲沈克文却是先帝的重臣,自然成了朝堂中第一批被清洗的,早早就关进了大理寺的监牢。

      沈克文本是沈家庶出,并非沈老夫人所生,随着沈克文被关得愈久,沈老夫人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起来。及至前几日,沈冰卿被人上门退了亲事,沈老夫人就彻底撕下了伪装。

      也不知她搭上了谁,竟将沈冰卿灌了药,送上了雁平山庄的这一方床榻。

      然后……

      沈冰卿记得有人满身酒气地进屋,想必是醉了酒,而她身上的药性发作起来,只混混沌沌地觉得热,觉得肌肤骨髓无处不痒,后来他折腾起来,她又累又痛。

      云歇雨停,明了灯,竟是秦江年,打小就厌恶她的秦江年。

      心中的羞耻和悲愤,无端端地翻了倍。

      沈冰卿怔怔然看着一身戾气的秦江年,脑子有些迟钝地想,秦江年自来就厌恶她,对着她一直都是透着嫌恶的冷脸。

      有时候在宴上遇到,于细窄的小道不得不错身而过,或是她偶然回头不期然地对上,他站在树荫里、假山旁、高处的亭子里,他的目光总是晦暗难明,就像是……像是一匹跋涉千里寻觅肉食的狼。

      她从前甚至做过恶梦,梦见自己被秦江年拆了骨肉一口一口地吃掉。

      秦江年还是许家来历不明的外室子的时候,沈冰卿觉得他只是厌恶她,而她只是有点怕他,及至后来秦江年入了朝堂,与父亲沈克文立场敌对,更被她父亲亲手送进监牢,他们之间就是不可开解的仇怨了。

      这会儿他果然怒极,只怕想杀了她。

      也罢,也好。

      秦江年没有听到沈冰卿的回答,却听到门外响起“笃笃”的扣门声,紧接着便听到他的侍卫低声禀报:“殿下,前头有些蹊跷!”

      不必秦江年问询,侍卫接着说:“说是山庄里混了贼进来,二殿下府里的人拿了二殿下的手令,已经开始搜查各处。”

      雁平山庄是皇子别业,自有羽林侍卫把守得森严,且参宴的王公贵族们也都带了随从,哪是贼人说进就能进的?

      秦江年眸中寒光一闪,问:“可丢了什么?”

      “属下含糊听到说是二殿下有一件珍玩不见了,发了好大一通火,然后立时就下了搜查令。”

      “原来是他。”秦江年目光森然地往沈冰卿身上扫一回,嘴角挂起一抹漠然的笑意,忽而一拳击在床沿上。

      “咔擦”一声脆响,厚重坚实的花梨木床沿竟生生从当中折断。

      ……

      药性散去,疲倦如潮水袭来,沈冰卿混混沌沌,依稀觉得自己被秦江年抱上一辆马车,车轮辘辘转动,他并未一同离去。

      马车驶得飞快,沈冰卿耳朵里尽是呼啸的风声和车夫甩马鞭的噼啪声。

      也不知驶了多久,车速渐渐放缓,车帘被人掀开,有人进来。

      逆着马车上气死风灯的光,沈冰卿看不清来人,但既然未和车夫起争执,那必是秦江年的人。

      那人似乎短暂地打量了沈冰卿,几个呼吸之后,忽而抽.出一柄匕首,寒光闪现,冰凉的刀锋没入沈冰卿的咽喉。

      最后的意识里,沈冰卿听到那人在她耳边说:“你只会祸害殿下。”

      声音低沉婉转,是个女子。

      确认沈冰卿没了气息,女子退出车厢,车夫听到动静回头,还未来得及开口,女子送出匕首,同样结束了车夫的性命。

      紧接着,她坐上车头的位置挽住缰绳控马,到达一处大幅弯折的拐弯处,猛甩手中马鞭,她自己下了马车,却将手中匕首钉入内侧奔跑的马臀。

      内侧的马吃痛狂奔,外侧的马步速跟不上,两厢拉扯不平,而且弯道又急又窄,不过瞬息之间,连人带车跌下了悬崖!

      *

      “啊切!”

      “啊切!”

      “啊切!”

      沈冰卿觉得有些冷,连打三个喷嚏,然后缓缓睁开了眼。

      “小姐!”一个丫头端着热水进屋,取了布巾子往水里绞,嘴上嗔道:“我的小姐,您怎么又踢了被子?虽说二四八月乱穿衣,但是被子可不能乱盖,夜里还冷得很呢。”

      沈冰卿睡意惺忪,前世今生的记忆在脑子里搅成一团,茫茫然想了阵,记起自个儿是重生回来了,而眼前这个丫头,是从前伺候她穿衣洗漱的知夏。

      知夏将湿布巾递给沈冰卿,哄劝道:“小姐,您赶紧起吧,虽说老夫人慈和,但头一回带您出门,晚到了总归不好。”

      这一句慈和,倒让沈冰卿想起前世死的那天,她被下人制住动弹不得,沈老夫人亲自端了一碗药汁,脸上是寻常的慈爱笑意,一面硬灌她,一面语气温和地说:“大姑娘,祖母都是为你好,喝了这碗药,才能伺候得贵人尽兴。”

      温热的毛巾敷在面上,熨帖得沈冰卿呼出一口浊气,她掀开被子下床,趿了鞋子端坐到铜镜前,嘴角挂起一抹动人笑意,“既是祖母等着,那我这便梳洗打扮。”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年一年都在装修房子,又读研又装修,简直心力交瘁,到现在家具也还没买齐,也是够了……好在,终于开文了。
    爱好还是要爱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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