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突击-民国旧梦]代号南瓜》小楼卧听风霜雨雪

4、禁足

　　无锡普仁医院内。
　　少校袁朗穿过医院前门，避开高鼻大眼的外国医生，他脚步如风，径直上了二楼。上尉副官跟在身后。
　　一路行至走廊尽头，拐过弯，病房门口两名国民党士兵向他二人行礼，“长官好！”
　　袁朗轻轻一点头：“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报告长官，我们是八十七师的，奉命看守GD分子。”士兵回答。
　　袁朗目视前方，面无表情，他身后的齐桓开了口：“她不是GD分子，你们可以回去复命了。”
　　“可是，长官……”
　　“放心，你们长官知道的。”齐桓说道。
　　“是……”两个兵对视一眼，犹犹豫豫地离去。
　　袁朗这才推开蒙了纱帘的房门，上官站在地下，她左臂吊在胸前，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此正面对桌上整齐叠放的军服发愣。军装沾了血，胸牌上的字样是八十七师三营七连连长。
　　听到响声，上官抬起头，怯怯地，叫了声哥。
　　“醒了？”袁朗说着，走过去，挪开军服，将手中的纸包放到桌上，“你不是挺能跑的吗？现在怎么不嚣张了？”他挑眉看着妹妹。
　　上官撇撇嘴，低了头不说话。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是受害者，却有做错了事的愧疚感。
　　“好啦，”袁朗看她一眼，“盐水鸭、软香糕、桂花糖山芋……”他一样一样打开油纸包，“我刚从南京来，特意给你带的。”
　　上官坐在床边，接过袁朗递来的筷子，却没有下箸。顺着她的眼神，袁朗又看到了那件军服，“这是送你来医院的上尉的衣服，护士跟我说，你一直拽着人家不松手，他没办法，把衣服脱了才走的。”
　　难道不是学长送我来的吗？上官努力回忆着受伤后的片段。
　　“护士还说，你直到打了麻药才松手，你不会都忘了吧？”袁朗捡一块糖糕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地说，“你至于吗？这么舍不得人家走？”他揶揄道。
　　“你说什么呢，”上官回过神来，“还不是他害我中枪。”
　　“行了，不吃白不吃啊……”袁朗端起上官床头的水杯喝了一口，清清嗓子，“你说，你小时候可没这么能闹腾……你记不记得以前总跟在我屁股后面，” 他捏细了嗓子，“哥哥，哥哥，我想吃橘子……就这样，指使我摧残家院子里的橘子树？咦？你别说，那时候你指挥我干坏事，现在是自己出来闯祸，原来顽劣之心从小就有？”袁朗又拿起一块鸭肉。
　　“我才不是那样讲话的。”上官对他的模仿表示不满，看袁朗吃得香，她也夹起一块糖藕，“这次我也没做错事。”
　　“没错还被卫兵看着？嗯？”他向房门的方向一甩头，“我把他们撤走了。”
　　“你不清楚错的是谁吗？”
　　“你又要说是ZF，是吧？”
　　上官打量着袁朗：“你现在穿着这身军装，到了上海呢？为什么从来不穿？还不是因为停战协定，兵权都丢了。”
　　“我不穿军装与此无干，很多事情你不懂，也解释不清。”袁朗摆摆手，“哎，你得感谢我，你翻墙的事我可替你瞒着爹了，不过……你中枪的事我是瞒不住了，他老人家很生气……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你被禁闭了，三个月，直到伤好为止。”
　　“真的？”上官看透了袁朗的把戏，“我刚才接到大爹电话，他可没这么说。”她无情地揭穿了他的谎话。
　　袁朗依旧振振有词：“我也没说是他说的呀。”
　　“你……”
　　“没错，从今天起，禁闭三个月，兄长管教妹妹，不为过！”

　　上官在普仁住了两周，在医院过了元旦，终于回到上海。到家的第二天，她一大早便爬起来，在自己套间里洗漱完毕，操纵着僵硬的手臂，穿好一身学生装，奈何实在不能长时抬手，编不成辫子，只得叫张妈帮忙，又想起张妈此时定是在布置早餐，不得空闲。
　　那么刚好，今天薛姨回乡下去，过一会儿等哥哥走了，只有大爹，正方便开溜。上官盘算着，轻轻合上刚拉开半寸的房门，回床上坐下。
　　不知道史今怎么样了，同学们又如何，除了在报纸上看到京沪铁路中断四天的消息外，她对同学们的处境一无所知……住院时发出的信件皆无回音，石沉大海一般，这很异样。她的疑问，今天到了学校都要解决。
　　九点，上官知道这是袁朗准时离家的时间，她从床上弹起，飞到门边大力拉开房门喊道：“张……”
　　一身黑西装挡在眼前。
　　“齐副官？”上官诧异，她认得此人，袁朗的上尉副官，“早……早上好？”她敷衍地招呼一声，向前迈步。
　　齐桓顺势向后一退。
　　上官左进。
　　齐桓右退。
　　上官右进。
　　齐桓左退。
　　上官抬头瞪着拦路的上尉。
　　上尉冷冷地开口：“袁长官说了，上官小姐的禁闭还没结束，所以公馆就是禁闭室，有事、无事均不得外出。”
　　“这是我们家的事，凭什么要你管？”
　　“长官令我督促小姐。”
　　上官踮起脚张望：“老爷子呢？”
　　“袁老先生事务繁忙，已经到公司去了。”
　　上官急了，她再次企图突破障碍：“我还要上课呢，你耽误我学业!你让开!”
　　齐桓并未让她得逞：“我只服从长官命令。”
　　“我梳头吃饭总行了吧？”上官败下阵来。
　　“小姐自便。”齐桓这才侧身放行。
　　餐厅里，上官喝着瘦肉粥，不时瞥一眼两米开外矗立着的看守。自己家成了监狱，岂有此理，她恨恨地敲开一颗煮蛋。
　　饭毕，上官焦躁地在屋里溜达，那镇定站立的身影令她更加烦闷。看来今天是出不去了，上官无可奈何地想着，停了脚步，打量齐桓：“齐副官，你是打定主意我走到哪儿跟到哪儿了？”
　　“长官命令。”
　　上官噗嗤一声笑了：“你真是三句话不离我哥啊……你就这么听他的话？”
　　“军人当服从命令。”
　　上官送他一个白眼，一屁股坐进沙发：“好了，我不溜了，你别这么紧张。”她说着，翻身跪在沙发上，没受伤的右臂扒着椅背，“齐桓哥？咱俩聊聊天吧。”
　　齐桓警惕地看着她，袁朗说过，这小丫头鬼精鬼精的，翻窗跳墙都干得出来，要他一定寸步不离。
　　“我真不溜了，你坐嘛……”见他不为所动，上官又说，“我还带着伤呢，哪里跑得掉，你坐嘛，这样怎么聊天？”
　　齐桓默默坐到上官斜对面，还是一米距离。
　　“嘿嘿，这样多好。”上官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犯错的人才关禁闭，齐桓哥，你说，我真错了么？”
　　“什么？”
　　“爱国无错。国土任人蚕食，政府只会妥协，我们怎么能坐视东北的沦陷在华北重演？我哥现在把我关在这里，就是和当局一样糊涂！”
　　“我想，他生气的是你让自己受伤了吧。”
　　“受伤？你们真是……本末倒置。”
　　齐桓看着上官气冲冲地回跑回楼上的房间，接着一声重重的摔门声，他默默端起茶杯。不避重就轻的话，他还能怎么说呢？说袁朗不想让她与那帮有赤色倾向的学生走得太近？
　　中午，上官赌气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拒不吃饭，急得张妈在房门外只直嚷：“小姐，你就这样饿着，伤怎么能好？老爷专门嘱咐给炖的鸡汤，快出来吃吧……哎呀，齐副官，你帮我劝劝小姐。”
　　“上官小姐这是绝食抗议呢，我哪里劝得住？不过这倒是合了主任的意，禁闭期到了，小姐的伤还好不了，正好不用出门，对吧张妈？”
　　“啊？啊，对呀对呀，我就是怕小姐的伤好不了……啊哟，小姐你开门轻点，吓我一跳……”

　　下午，袁朗一进家门，就瞧见笑脸相迎的上官。
　　“哥，今天工作忙吗？累了吧？”上官替袁朗脱下大衣。
　　袁朗笑着接过妹妹递来的茶：“我哪天不忙，工作忙，回家还要对付你，能不累么。”
　　“咳咳，我很乖的。” 上官凑上去，给沙发上的袁朗揉肩，“哥……我知道，你这么累一定是人手不够，我给你出个主意……把齐副官调回去就好了。”
　　“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殷勤，黄鼠狼给鸡拜年？”袁朗抬头说。
　　“哼。”上官捶他一拳，坐到一边。
　　袁朗伸个懒腰：“哎，接着揉啊？露出原型啦？”
　　“怎么又吵架啦？”袁祉山的声音从门厅传来。
　　“大爹！”上官得意地看一眼袁朗，跑出去搀着袁老爷子，“大爹，我哥他过分。”
　　袁祉山道：“嗯？他又干什么了？给我说说。”
　　“他往家里派兵看着我。”
　　“有这事儿？”袁祉山用手杖敲敲地，“朗儿？”
　　“爸。”袁朗一脸讨好，“没有。”
　　上官：“有！看了我一整天！”
　　袁朗：“是吗？在哪呢？你找出来呀？”
　　“就在，在……”上官环顾一周，哪还有齐桓的人影，“人呢……”
　　袁朗：“啊呀，我知道了，青儿你是因为中枪的事儿受刺激了，都出幻觉了，我看得在多休息一阵，才能出门。”
　　“真的有！大爹，不信问张妈。”上官抓住张妈手里的菜篮子，拦下她。
　　袁朗转身向张妈使眼色：“有吗，张妈？”
　　上官站在袁祉山身旁向张妈努嘴。
　　“有，啊……没有，哎呀，老爷少爷小姐就别为难我了，我，我做饭去了。”
　　“哈哈哈……”袁祉山仰头大笑，拍拍上官的肩，“好了，你们两个真能吵闹。青儿，你就听你哥的，好好休养休养，不是跟学校告了假嘛。再说，以你的脑筋，休学一年都没问题，养好身体最重要。”
　　于是接下来月余，只要家里没人，齐桓都会出现，上官默默接受了现实，直到五月的那场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