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8、八十八 ...

  •   一月过后,便是初春了。
      下过几场淅沥沥的小雨,院中稀稀落落的草叶下已经藏了些未开的花苞,我俯下身伸手碰了碰那细小的花苞,忽的觉得手上一痒,须臾后才意识到那是一只蝴蝶。

      我师父仍旧没有回来,晓知白这段时日似乎也在避着我,即便是与我谈天时,也决口不提我师父的事。

      他练剑回来常常是一身热汗,似是累到了极致,连闲话都许少说了。
      我一个人采药、默书、温故从前他们几人教我的剑法,掐指算着我师父回来的时日,过得也不算是无趣。

      雨停的那日,我去了我师兄原先的住处,煮了壶茶,独自坐在屋檐下听水珠落下的声音。

      待茶叶在滚水中展开后,我听见有人踏上了我坐着的木阶。

      我说:“你怎知我在这里?”

      来人说:“我说是掐指一算得知的,你会信么?”

      “不信。”我说,“你算卦的功夫远远不如我。”

      “我猜你在想你师兄,所以就过来了。”他长呼了一口气,在我身旁坐了下来,道,“我猜得不错罢?”

      我说:“你猜到了三分。”

      晓知白低声问我:“那剩下的七分又是什么?”

      我说:“我在这里,是在想你们。”

      他闷闷地应了一声,似是因我的话想到了甚么,好半天后才继续道:“席先生应当是要回来了。他昨日飞鸽传书来,说是徐前辈的事他已处理好了大半,大约是可以在过年前赶回来的。”

      我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晓知白说:“你问罢。”
      我说:“你往后……真的还会留在药王谷同我一起么?”

      “若是你下山了,我留在药王谷又有甚么意思。”晓知白说,“只是我师父那头似乎出了甚么事,我恐怕会有一段时日会离开。”
      他又轻轻地叹了声气,道:“季无道教你的破招之法,你万万要记好。他这般毫无保留地教你,便是真的将你当成交心好友了,往后见面即便是两路人,也不会走到你死我活的境地。”

      “你不也是我的交心好友?”我将手心摊开,接了几滴从屋檐上滚落的水珠。初春凉风还有些萧索,檐上许少能听到燕雀声了,也不知过了上一个冬后,从前在巢中的雏鸟都去了哪里。

      他犹豫了须臾,沉声说:“我是你天下第一好的好友。”

      我侧过头抬眼去看他时,眼前忽然一明,正正地对上了他黑魆魆的双眸。他今日来这里见我,竟没有贴那张假脸。
      他脸庞轮廓也已开始略显棱角,直而挺的鼻下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细细的线,浓眉下的眼眸漆黑如墨,凝神看着我时,就专注得好像这天地间只有我与他二人。我看着他这张英俊而冷漠的少年面庞时,常常会无法将他与那个跟我开玩笑的晓知白联系在一起……这兴许就是他要戴假脸的缘故罢。

      他这样与我对视了一会,忽的道:“我这几日被一件事困扰许久,还是想问问你。”
      我说:“甚么事?”
      他合了会眼,才睁眼俯身向我靠来,将唇在我颊边轻轻贴了下,停了一小会,才重新直起身坐好。

      过了许久,天上又开始飘起蒙蒙小雨时,我才听到他问我:“竹青,我这般做,你也不在意么?”

      他呼吸时带着淡淡青草香的气息扑在我的脸上,乌黑的眸中闪着一点一点的光,碎发贴在右脸的脸颊边,看着有些像刚出生的小狗,乖乖巧巧的。我心中颇为感叹,发现自己在这种时候想到的第一件事竟然不是回应晓知白的话,而是把他跟狗类比在一起,实在是对不住他。

      因我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他约莫是觉得有些尴尬,就起身抱着自己的剑跑了。

      我进屋给自己倒了杯茶,吹了吹热气后,眼前的一切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
      二月初,我师父回来了。

      我到他屋中帮他打扫时,他还跟往常一样瘫在藤椅上,身上盖着一件薄薄的外衫。大约是因为他累了许久,连我进屋时的动静都没能惊醒他。
      待我将热好的糕点端进屋后,他才悠悠地醒过来,抬手在我额心轻轻一弹,道:“小崽子。”

      我说:“您回来前应该提前几日告诉我,我就能把这里收拾收拾了。”
      我师父伸了伸腰,又打了个又长又大的哈欠,道:“你应当每隔三日就来打扫一番,哪能等为师回来再收拾。”
      我诚恳道:“我错了。”

      他晃了晃藤椅,坐起身,问我:“为师不在的这些时日,谷中可有发生甚么事?”

      我说:“重怜姑娘随她父亲下山了。”
      我师父问:“谁啊?”
      我说:“就您下山前被赵前辈带上来的那个小姑娘。”

      我师父似是想了好一会,才像是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
      当然就我对他多年的了解,我想他并没有想起朱重怜是哪位。

      “去院中把你自创的那套剑法再使一遍罢。”我师父说,“让为师看看你这两月有啥长进。”

      我取了剑,在院中给他比了一番后,我师父十分沉痛道:“往后你出师后,万万不要说我是你师父。”
      他在我重新出剑时抬掌拍在了我的手腕上,又道:“你又不是给姑娘递花,怎的出招一点力道都没有?为师走前如何同你说的?”

      我用另一只手轻轻按了下发麻的手腕,颔首道:“师父教训的是。”

      我出招的速度愈快,我师父破我招式的速度也愈快,我被他打了一个下午,全身没有哪处是不疼的,险些自暴自弃往我师父脸上洒毒。但我心知他用毒的手段比我更高,若我不是他徒弟,跟他这样对打,死个百八十次都是有可能的。
      一直练到日落西山时,我师父才大发慈悲,允我倒在地上歇息一会。

      我枕着杂草,脖子后一阵痒意,却又累得不想爬起来换个位置躺。

      落日的余晖落在我的眼皮上,将我眼前的暗色染上了淡淡的光亮。我听见我师父的声音被晚风送了过来,他在说:“当年你师祖……也是这般教我的。”

      我说:“师祖也是个十分厉害的人罢。”

      我师父说:“他曾经是天下最厉害的人,哪怕我在他门下学了十年之久,如今都不能达到他中年时的功力。”

      我师父很少提我师祖,即便是不得已谈到了我师祖,他除了“春风化雨”那一招,别的也从不多说。

      我说:“那就惨了。我武功差成这样,怕是也没法像您那么厉害了。”
      我师父说:“屁,那是因为为师还没教你甚么。”

      我沉默。
      原来他也知道他甚么都没教我啊。

      “徐衍天天吹他儿子天资卓绝,甚么瓜批子,没封他哑穴就算老子心存慈悲了。”我师父说,“你要是学的不如他儿子,老子就逐你出师门。”

      我:这又关我甚么事?怎么就要把我逐出师门了??

      我说:“您何必拿我跟徐前辈的儿子相比?我自知天分不够,但若是你愿意教我,我自然会竭力去学……要是您把我逐出师门,我就去替人算命罢。”
      我师父说:“男子汉大丈夫,一点志气都没有!算个屁命!明日你再来这里,为师来教你药王谷绝技。”
      我说:“盲人按摩么?”
      我师父说:“……”

      总之他这样说,就是真的要开始教我了。原先他虽也指导我剑法招式,但教的都是些江湖上通用的东西,只是流于表面,并没有将他真正会的东西展露给我。
      我手一撑,翻身从地上站了起来,抬眼悄悄地瞅向我师父坐着的方向。

      我师父说:“你这身衣服倒是不错。”
      我说:“是季无道赠我的。”
      我师父说:“他有一双巧手。”

      他说完这句,停了一会,像是自言自语般喃喃了甚么,因他声音极低,我并没有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只知他说的是关于北月的事。

      我问他:“师父,北月当真是在做坏事么?”

      “他们做的当然是伤天害理的事,北月来中原,除了这些恶事,又能做甚么?”我师父说着说着,忽然又大笑了起来,道,“那瓜娃娃既然要这般做,为师就助他一臂之力,叫中原的江湖翻个天。”

      我听他后半段话,心头忽然浮上不详之感,忍不住问道:“您给他的东西,难不成会危害中原么?”
      我师父笑罢,也没否认我的话,只是说:“那要看他想怎么用了。”
      我猛然一惊,问:“您是想清楚了才做这些事的吗?”

      “既然江湖人善恶不分,我等处境如此,又怎能叫那些自称正道之人好过。北月想这般做,我便帮它一把,又有甚么问题?”我师父话音落下,又对我道:“为师说过,他是一把杀人的好刀……”

      昏昏长夜,我躺着合上眼后,想起季无道在离别时同我说的那句不再相见的话,心沉沉落底,却什么事也做不了。

      他面壁打坐的无数个寒夜里,定是十分痛苦的罢。

  • 作者有话要说:  白白汪的哭出了声。
    ——
    在台风夜里摸黑码字,妙呀.
    现在三次元事有点多,可能是隔日更了qaq。
    ——
    再悄悄嗦一件事:
    我在wb开了《尴尬》的印调,要是有兴趣的小阔爱可以去投票支持一下鸭!么么叽!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