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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八十九 ...

  •   临近过年,街上箫鼓楼中丝竹声不绝,行人如织,路巷中车尾相衔,热闹非常。霖阁楼抹着浓妆的姑娘们站在木栏边,巧笑着张望着楼下的车马游人。
      即便江湖动乱,寻常百姓该过节也是如往常一般过,大红灯笼挂上屋檐,锣鼓声也便随之响起了。

      徐观一如寻常般捧着书卷坐在池边,脸色在红晃晃的灯火的映照下不仅没有变得红润,反倒显得更加苍白。
      庄中所有人都在为过年之事忙碌,只有他一人在此无所事事,也没人要求他去做些甚么。冯茵帮着张罗好了庄中的装点事务,该邀的宾客也如往年般发了红帖,事事都安排得极好,似乎也不需要他这个所谓的少庄主出手去做甚么事。

      他坐了半晌,听得身后有人踩过石路上枯叶的声音,猜到来人是冯茵,也便没有回头。

      冯茵将嫩黄的衣裙提了提,含着笑蹲在了他身旁,柔声道:“今日厨子的是酱汁紫金鱼、切丝白玉、青瓜炖羊肉与雪花桃糕,少庄主若是觉得饿了,我们便先开席罢。”
      她语气亲昵,丝毫不在意徐观冷淡而无波澜的神情,笑颜愈发地娇俏,被灯光映得更加美艳。她虽比徐观大了六七岁,看着却仍是妙龄少女的模样,若是寻常少年被她这样的美人专注地看着,定是早就忍不住心神荡漾,面红耳赤了。徐观不用正眼瞧她,对她而言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这并非是因她不够美貌,也不是因为徐观对她心存厌恶,只是由于她是他父亲的宠妾,他们二人走得太近总是不好的,才必须要用这种方式保持距离。

      徐观垂下眼睑,将书卷慢慢合上后,才对冯茵道了句:“在此时大肆办宴席,向各路人士发请帖,你以为合理么?”

      冯茵也不因他似是指责的话而生气,只是笑着说:“风水庄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大庄,难道不该将年热热闹闹地办下去?”

      “你明知那人仍未回来,局势未定,”徐观说,“这样办宴,只会将风水庄推入水深火热之中。”

      冯茵说:“少庄主不再先前同我说此事,如今庄中的事妾身已都遣人打点完毕……您现在再说这些,岂不是为时已晚?”她说到此处,与徐观一同将目光投向了深紫的云霞上,将脸上的笑意收了回去,轻声接着说:“妾身知您担忧庄主的安危,妾身又何尝不是如此?他一日不回,妾身便一日不能安眠。可假若不将这宴席摆下去,外人岂不是都知道风水庄如今已经势弱,连过年的大宴都不敢摆了?”

      一行雁字略过天边,徐观抬眼看了会,又将眼睑垂了下来。

      他说:“即便我在你行事前说了,你也不会听我的罢。”

      冯茵说:“妾身是为庄主做事,也是为您做事……您又何必说出这种话呢?”

      “他既然信你,让你去做这些事,我说甚么都无关紧要。”徐观忽然偏过头看向她,黑不见底的双眸如沉沉阴云,积聚着无尽的风雨,“但请你,还是好自为之。”

      冯茵扯下了长着池边的一根狗尾巴草,轻轻地将其扔进了水中,看着那一圈圈漾开的波纹,道:“少庄主对妾身仍有顾忌也是自然之事,毕竟妾身并非庄中之心,不过是受了徐庄主的宠爱,才得已在庄中享受这荣华富贵。”
      她又笑了笑,对上徐观的双眼,说:“想来也到了飧食的时候,少庄主就随妾身一同去正堂罢。”

      *

      我师父果真又反悔了,他说好要教我医术武功,隔日转头就说从我的生辰八字中算出我不适合在过年前学打打杀杀的东西,故而把这事往后又推了半月。
      我真是信了他的邪。

      一大清早我和晓知白便被他拖起来去火房包饺子,我困得差点一头埋进饺子面团里,幸好被晓知白拉了起来。
      我师父竟然把他的藤椅搬了过来,两眼一合蒲扇一盖就在灶台旁睡着了。

      晓知白在我身旁小声道:“我不会擀面皮。”
      我说:“难道我看起来是会擀面皮的人么?”
      晓知白说:“……”

      我们二人忙活了一上午,竟是一张好面皮都没擀出来。我师父大约也没料到我们这么没用,醒来把我们擀的破烂面皮一张张都看过之后,长叹一声,道:“你们脑瓜子是豆腐做的嘛?”
      我说:“起码我们把肉团团揉好了。”
      我师父说:“你不是应当直接把肉包进饺子皮里?揉肉团团做甚么?”

      我理直气壮道:“饺子皮不是没擀出来嘛。”

      老实讲,我师父虽然做菜手艺一般,但擀面皮的技术比我与晓知白二人好了不知多少,只是他懒得亲自动手。
      我总觉得岑师兄不愿脏手的习惯便是因我师父而来的。

      折腾到天色昏暗,我们才终于折腾出一盘模样还过得去的饺子,我师父倒在藤椅上,被我和晓知白抬回了屋中。

      我给我师父倒了杯茶,蹲在他身旁问他:“徐前辈身上的毒,您已经帮他解了么?”
      我师父说:“解个屁,能给他多续两年命就不错了。”
      我说:“那他也不会上来与我们过年了吗?”
      我师父拿蒲扇砸了下我的脑袋,说:“他还要为钱庄的事奔波一段时日,且他就是有闲暇也不该上药王谷过年罢。”

      “风水庄每年在这时候都会办宴席,发帖邀各路豪杰齐聚一堂,声势很是盛大。”晓知白站在不远处。道。

      我说:“怎么往年我都不曾听说?”

      我师父咳了声,说:“为师不想出山,徐衍就没有给药王谷发过请帖。”

      晓知白说:“但今年徐前辈还在庄外,又身体有恙,这宴席之事是交由他人来办的。”

      “不就是他养的那个宠妾?”我师父冷笑道,“定是他被那毒毒傻了脑子,才会信一个不知来路的女人。说心中念着亡妻,又被美色迷成这般模样,若不是我欠他一份人情,何必管他这些闲事。”
      我怕他说着说着又忽然激动起来,忙道:“那姜前辈与吕姑娘她们会来么?”
      我师父不谈徐前辈话题后,确实冷静了下来。他顿了会,对我说:“徐衍那头事实在麻烦,姜月这些时日要出手帮他,大约也上不了药王谷。”

      我说:“好罢。”

      我师父说:“为师从前都只给你做一碗面,今年好歹还带了饺子上来,热闹不热闹,就不要再说了罢。”
      他说这话时竟难得的放缓了语气,像是怕我难过,才特地说这句不像安慰的话来安慰我。他大手在我头上一按,又道:“你下山后,过的任何一个年,都会比山上的热闹。”

      灯宵月夕,雪际花时,人生能有数十个过年的时候。
      我心道我不是非要人多热闹,都过了近十年那样随便的年,我又怎会在意今年有无人来谷中与我们一道过节?我只是想,要是有我师父的好友来谷中陪他过这个年,他是不是能开心一些呢。

      我到底把心里想的话说出口,低低地应了我师父一声后,就与晓知白一起离开了。

      夜里又落雨了。
      晓知白不知去山上做甚么,到这个时辰都没有回屋。我撑了把竹伞,在院中悠悠地走了两圈,寻到一枝早开的花折下之后,决定去找我师父的住处看看。

      我到他住处时,他似乎还没入睡,屋中都是酒味。
      我猜得果然不错,每每到这种时候,他就会躲在屋中一个人喝酒,喝到神志不清时才会放下酒盏。

      他还没醉到认不出我的地步,看我又拿着花来找他,便摔下酒杯朗声大笑道:“你该折花给姑娘,总给一个半老头算怎么回事?”
      我说:“您不才刚过而立之年?”

      我师父笑道:“也差不多了。”

      他接过我手中的花枝,直接将它扔进了酒盏中后,又仰头倒在了雕花木椅上,道:“你把花折下后,它很快便会死了。”
      我说:“我是连枝折的,您若是好好养着它,它还能活好长时日。”
      我师父哧地笑出来,说:“你师父哪有这般闲心养花?”

      我坐在他身旁,他或许已经喝了很多酒了,说话时呼出的气都带着浓浓的酒味。我悄悄将手往他的脸的方向伸过去,意料之中地没碰到他的脸,而是碰到了覆在他脸上的那层冷冰冰的面具。

      我师父突然用力握住了我伸过去的手腕,问我:“你做甚么?”
      我说:“我想知道您这次有没有哭。”
      我师父说:“呸。为师甚么时候哭过了。”

      我说:“你以前一喝酒就会躲起来哭,我都知道。”

      “你若不是我徒弟,”我师父用另一只手掐了掐我的腮帮子,道,“我定会把你杀人灭口,扔到后山喂野狗。”

      我说:“害怕。”

      我师父说:“你要往外头传这个事,为师也要把你逐出师门。”

      我说:“我不敢这么做的。”

      他哈哈大笑起来,又伸手在我发顶一揉,道:“乖崽子!既然你这时候来了,就陪为师一起喝罢!”

  • 作者有话要说:  分享一句我老喜欢的话_(:з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休恋逝水,苦海回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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