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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八十七 ...

  •   聊到天色将暗时,我才记起我原先是要问无道弟弟的消息。
      北月的弟子都是深眼高鼻的异域人,当今朝廷掌权的都是汉人,对异域多少都有些排斥之感,故而北月的人来此,大多都是没有立足之地的。

      我每次想到季无道,都不由自主地想叹气。他的肩膀并不比我宽厚,又怎能担起这样重的责任呢。

      晓知白说:“若是他能在初春前将北月的事解决,兴许还是可以与我们一起过年的。”
      我说:“可能性未免太小了。”
      晓知白说:“总是要往好处想的。他虽比我们年少,能做的事却比我们多了许多……寻常人中了寒毒,最多只能活两三个月便会一命呜呼,而他生来就中了此毒,还能好好地活到今日,非意志坚强者不能为也。”

      我想他先前明明还对季无道下山离开的事看得十分消极,怎么如今就变成他来安慰我了呢。

      我从树枝上跳下来,同他一起慢慢地沿着小路往住处走去,各自心里都想着事,一时间都默默无言。

      “只是他要考虑的事物实在太多。”到了屋门前,晓知白才轻叹了声,道,“我原以为他能因你放弃此事……但现在想来,假若他生来就是为了做这种事的人,又怎会为了别人轻易放弃呢?”

      我说:“剑被锻出是为了见血,可他毕竟不是剑,而是活生生的人。”
      晓知白却说:“人也是能被锻成刀剑的。”
      他说到这里,忽然问了我句毫不相干的话:“朱重怜下山前,可是有刻意接近过你?”

      我怔愣片刻,思考他为何这般料事如神,过了会才坦诚道:“她是刻意接近了我。”
      晓知白又问:“那她对你做了何事?”
      我说:“你既然能猜到这一点,想来也已经知道她做了何事罢。”

      晓知白默了会,说:“她亲了你?”

      我说:“被亲一下,也没甚么了不得的。”

      “怪不得你身上有女子的脂粉香气。”晓知白说,“她是真真对你有意么?”

      我说:“我不这么以为。她这般做是有别的理由,决不是因为喜欢我。”

      晓知白说:“又是掐指一算得出来的?”

      我说:“是呀。”

      他到屋中后并没有即刻坐下,而是绕着桌子转了几圈,闷闷地叫了我一声后,才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被褥上。我往屋中的小炉子里加了些木炭,烧了水,给我和他都沏了杯茶。

      屋里没有烤火,和外头一样的冷。我呼了口气,热气便很快在空中凝成了水雾,又飘回到了我脸上。

      晓知白突然说:“你不该让她做这种事。”

      我说:“我没算到这一点。”

      “她亲了你,”晓知白说,“你真的觉得没甚么吗?”

      我说:“你过来一下。”

      他愣了愣,爬起身走到了我面前。

      我坐在桌边,抿了口茶,抬眼看向说:“你把脑瓜子低下来些。”

      他依言将头垂到了与我的脸平齐的地方。

      我将头略略一偏,在他脸颊边轻轻地亲了一下。

      亲完后,我问他:“这又不痛不痒,有甚么好在意的。就像我现在亲了你,你难道会觉得有什么?”

      晓知白又是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说:“我觉得有点甚么。”

      我开始怀疑他是个断袖。

      *

      石穴中弥漫着淡淡的血气。

      女子取下掩住面容的黑纱挂在从石壁上伸出的树枝上,她手脚上都挂着银镯,耳垂上配着雕凤银耳环,她走路时的脚步极轻,仿佛是飘荡在昏暗中的艳鬼。通往石穴深处的长廊两旁挂着许多油灯,昏黄的光照在她可说是艳丽的脸上,却无端地生出了些冷意。

      越往里走,血的味道便愈浓,待她打开最后一道石门时,扑面而来的甜腥味已经浓到了让人作呕的地步。

      这石门里赫然是一个巨大无比的血池。

      “无道。”女子停在了血池边,说。

      血池的正中慢慢地旋开了一个水窝,一圈圈的波纹朝外荡开。散着一头被血浸湿黑发的少年从池中浮起来,睁着一双血红的眼,定定地凝视着站在池边的女子,道:“阿姐,你来了。”

      “心法练得如何了?”女子等季无道走得离她近些了后,俯身轻轻地将手附在了他的脸颊上,问。

      “我已练到了第三层,”季无道说,“再过一年,我便能练到至高层了。”

      他带着和女子脸上几乎一模一样的笑,道:“阿姐,北月门……一定能在中原立足的。”

      “你能这么想便好。”女子道,“你既为北月门主,就不该有先前那般顾前顾后的懦弱念想。倘若我们不做此事,就会被中原人当做臭鼠般处处驱赶,比起这个,所谓的报应又算得了甚么。”

      季无道说:“我不怕报应。”

      女子垂下眼,说:“还有些时间给我们准备。武隋安在江湖上出的风头暂且将我们所做之事压下去了,想来武林盟还没闲心来管北月。下九流被武林盟的人纠缠这些时日,实力也当大大削减,不能与我们相匹敌了。”

      季无道眸中的血色渐渐褪了下去,重新变回了原先温和的浅褐色。他握住了女子伸开的纤细的手腕,血珠从他发丝间滚落下来,又顺着他白如象牙的脊背重新落入了池中。

      他被血染红的唇微微勾着,像是在笑,“事事都会顺着阿姐所想。”

      “朱如雪似是又要重出江湖了。”女子抬眼,将目光移到了另一头悬挂的白骨上,“可笑么,她当年骗了席青一次,如今不如从前一般荣华富贵了,又想来找药王谷麻烦。”

      听到药王谷这个字眼,少年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消减了下去,他浸在池中的手指微微地动了动,但终究没有将那些想问的话说出口。他喉咙动了动,最后只问出一句:“阿姐,你如何知道朱如雪的事?”

      “她……”女子垂眸看他,淡淡道,“我原先敬佩她,是因她以一己之力,将江湖闹成一团乱糊。如今回头看看,其实她也不过如此。”

      季无道顿了下,还是忍不住道:“席青将那物给了我们,若是朱如雪要对药王谷做甚么,我们难道不应当出手相助么?”

      女子说:“不能。”

      季无道说:“为何不能?”

      女子说:“北月去帮药王谷,怕是给它的处境雪上加霜……你不是明白得很?他们与我们,本就不能扯上甚么联系。”

      季无道说:“可若是不顾他们死活,我们不就真成了无情无义的禽兽?”

      他说此话时,难得与女子正正地对上了眼,渐渐显出棱角的脸上显出一种极难用言语描述的痛苦:“阿姐,我可以不求道义,但……药王谷有我一定要帮的人。”

      “你是门主,这些事还是由你自己决定。”女子说,“你若是想还这份情谊,就不能让别人知晓是北月门出的手。”

      季无道默了会,说:“阿姐,我明白。”

      他仰起头,让女子在他额上轻轻地点了一下。

      寒气从他体内凝聚而起,霎那之间,他眉眼与发丝便都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他再抬眼上望时,眼中所有闪动的情绪都化为了虚无。

      北月需要一把剑,一把用人血锻造而成的剑。而他生来就是寒冰之躯,只要弃了柔肠仁心,就能成为北月最好的利剑。

      *

      转眼便是一月末了。

      春寒料峭,但前些时日院中树木光秃秃的枝桠总算又长出了几片绿叶,看着总算有些生气了。吕叶烟趴在自己屋中的窗边看了会外头白茫茫的天,掰着指头算日子。

      她叹到第三次气时,坐在另一头绣花做女红的绿衣小姑娘实在忍不住,撅着嘴道:“叶烟姐姐,你近来是怎么了呀?昨日练武时馆主就说过你了,整日心不在焉,怎么能将鞭法练好呢?”

      “你怎么懂啊。”吕叶烟愁眉苦脸,道,“姜姐姐就是不让我进药王谷,我再不过去,卫公子就要忘记我长甚么样了。东西也送不了,说席老贼的仇家要找上门,也不让我帮忙,真是愁死个人。”

      “就是叶烟姐姐去了,也帮不了他们的忙呀。”小姑娘偏过脸甜甜地笑,毫不留情地戳了吕叶烟痛处,“还是好好留在馆中罢。再者说,卫公子本来就不知你长得甚么样嘛。”

      吕叶烟难受完细细一想,发现还真是如此。

      她又叹了口气,说:“柳绿,席老贼去给徐前辈治病,到今日都没消息……我觉得是他医术不好,才会花了这长时间都治不好徐前辈。”

      “这又跟叶烟姐姐有甚关系。”柳绿小姑娘低头把最后一针穿好后,漫不经心地回了吕叶烟一句后,又甜甜笑着把绣好的花摆到吕叶烟面前,问她:“你看看我的花绣得好不好嘛。”

      吕叶烟:“……”

      吕叶烟:“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这个!”

      小姑娘说:“你既然不能去见那卫公子,就跟我好好学女红呀,学会了就可以给他送香囊啦。”

      吕叶烟瘪了瘪嘴,道:“好罢。”
      她接过针线胡乱绣了几针后,实在是静不下心,便将针线和布都扔在了一旁,撑着脑袋问柳绿:“你上次不是也见过卫公子么?他长得那么好看,人又好,你难道就不喜欢他?”

      “他么?长得确实是好呀。”小姑娘斜眼瞥了瞥她,又说,“可我还是喜欢前个月来红香馆那位赵公子。”

      吕叶烟回想了会,终于依稀记起了柳绿提的人,她皱皱秀眉,道:“那人有甚么好的,看着就是手脚不勤的公子哥,一副油腻模样。”

      “哪叫油腻呀,人家是生得唇红齿白好么。”柳绿咬了咬唇,对吕叶烟的话感到非常不满,“怎么,你喜欢卫公子,就觉得别人都长得不好看了?我就觉得赵公子长得俊,出手也阔。”

      “难不成你还想他为你赎身?”吕叶烟说。

      “他要是肯为我赎身,我自然是愿意的。”柳绿又垂下头,将吕叶烟扔到一旁的布拾了起来,“可就算他替我赎了身,我最多也就当他一个妾罢。”

      吕叶烟道:“就算他长成这样模样,指不定内里一肚子坏水呢。”

      柳绿气了:“你怎的总说赵公子坏话,他哪里得罪你了哇?我就喜欢他,管他是甚么人呢。你不也只与卫公子见了两三面,怎知他是什么样的人?”

      吕叶烟说:“我当然知道。”

      她眨了眨眼,看了眼飘过来的云彩后,垂下头有些羞赧地笑道:“他是从天上下来的神仙,世上不会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柳绿啧啧嘴,心知与吕叶烟说不通,就专心地埋头做女红了。吕叶烟在等去找卫公子的时机,她也在等那位姓赵的公子来红香馆,再叫她去唱词。

      吕叶烟还在想卫公子的事,也不顾柳绿想不想听了,像是在自言自语地道:“若是席青能早些时候回来,过年时姜姐姐就会让我上山了……也不知卫公子有没有想过我……”

      她想着想着,好像已经到了花团锦簇的时候,她遥遥地看着站在花海中的卫公子,心中有万千话想说出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卫公子双眼上仍蒙着黑布,却似乎是在笑的模样。

      真好看呀。她撑着脑袋,因自己所想的场景笑了出声,柳绿抬眼看她,心道一声傻样后,又埋头去绣花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没想到,唱军歌能唱到晚上十一点半QAQ。
    没有如约替换,非常抱歉热!
    下次我一定会守约的,么么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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