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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八十五 ...

  •   寒风凌冽,路旁皆是枯木,天地白茫茫地连成一片,几乎不可见任何鲜艳的颜色了。马车沿着这条鲜有人烟的黄土宽道行了两三个时辰,终于能望见一座府宅突兀地坐落在这荒芜的杂草地之中。

      “席先生,已经到了。”车夫收了马鞭,恭恭敬敬地垂下头,向马车里坐着的人道。

      等了半刻,才有一个灰衣青年掀帘从里头出来。他从袖中取出一枚银两递给车夫后,双手背于身后,慢慢走到了那府邸漆成深红的大门前。

      里头的人不知是如何知道的他的来到,很快便出来一个穿着黑衫的男子为他开了门,十分客气地朝他拱了拱手,道:“席先生,随我往里头走罢。”

      席青恶鬼似的面具下的双眼往黑衫人所在的方向一瞥,道:“我来迟了么?连重,你家主子已经死了?”

      “庄主尚且安好,此时正在屋中歇息。”连重颔首道,语气仍旧恭敬,并不在意席青对徐庄主的冒犯。他听闻席青不喜他人直视自己,即便是戴着面具的时候,故而在谈话之时,他都不曾抬眼去看对方的脸。

      他也心知庄主与席青关系甚好,平日里别人用千金都求不到的神医,只要徐庄主有求,席青不到三日便会前来,且分文不收。

      人在江湖,能有一个如此肝胆相照的朋友,实在是难得。

      连重将席青送到了徐衍所住的屋前,略略说了些徐衍的状况后,就转身离开了。

      席青扣了扣门,不得回应,想来这徐老贼还在歇息,便直接推门进屋了。

      这是徐衍临时找的住处,虽没有风水庄的金银珠宝做饰,名人字画青花瓷瓶却是一样不少。席青一面往里走,一面心道这徐衍看来还没到病入膏肓的时候,不然怎的还有兴致弄这些闲情雅致。

      过了三道门,他才见到靠在床卧上,正把玩着手中银球的徐庄主。

      席青说:“唷。”

      徐衍空着的另一只手捋了捋美须,笑道:“唷。席神医。”

      席青说:“大病收黄金,小病收翡翠。”

      徐衍说:“你以前说分文不收的,怎么就改了?”

      席青说:“我看你身体好得很,不像是姜月信里说的要死的模样。”

      “我哪能叫你看见我要死不活的样子?”徐衍微微一笑,道,“要让你知道,天下人不都知道风水庄徐衍已经是将死之人了?”

      “屁,天下人早就知道你要死了。”席青道。他站在原地冷笑了几声,摆出一副极不耐烦的模样,但过了片刻还是在床卧旁的木凳上落了坐,替徐衍把了把脉。

      沉默许久后,席青出声道:“想不到你是真的要死了。”

      “你当年说自己会比我早死……”徐庄主却捋着胡子笑了笑,将那两颗银球放回了锦盒中,道,“我算了算,恐怕你这句话不能成真了。”

      席青呵了声,道:“你怕是天下最不看好我医术的人了。”

      徐衍也笑,说:“我哪敢看不起天下第一神医?只是我这毒已渗入五脏六腑,就是真有甚么灵丹妙药也救不回来了。你自然是神医,可你也是凡人,哪能真有甚么逆天改命之术?”

      席青看着他,说:“我既已下山,不让你多活两个年头,岂不是很对不起江湖人给我的名号?”

      “你不是向来将江湖人说的话当做屁话?”徐衍合眼笑道,“我风水庄说到底,就是在为他人算命……我早便算过,倘若我不死,风水庄的气数就该尽了。”

      席青说:“个仙人板板,老子就看不惯你们这种叽叽歪歪的算命鬼鬼。”

      徐衍笑道:“你徒弟看上去倒是很有算命天赋,可惜风水庄少庄主已经是我儿子……”

      “想得倒好。”席青冷笑,“我就一个徒弟,他不接手药王谷神医之位,我怎么好好隐退?”

      徐衍抬袖轻咳了两声,儒雅的脸上带着笑意,说:“我以为……你并不是真心收他为弟子。他是个好孩子,你也不好将他一辈子都锁在这药王谷之中罢?”
      “他生有眼疾,脑子又不太灵光。”席青掀起眼皮,他并没有看徐衍,而是看着虚无的半空,语气淡淡地道,“万一他下山没多久就死了……收一个徒弟够麻烦了,我不愿再收一个。”

      “可……”徐衍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席青打断了。

      席青将视线凝在徐衍近乎没有血色的脸上,说:“你说的这些话,岑玉也对我说过。”

      “看来他也还有些同门情谊。”徐衍笑了笑,说,“你也该好好想想此事。”

      席青说:“我倒是不明白我来此是来给你医病,还是来听你说教了。”

      徐庄主说:“人死前话总会比寻常多些,你要体谅些。”
      席青说:“你屁话是比寻常多了许多。”
      徐庄主说:“这忍几日我的屁话又要不了你的命,你就随意听听罢。”

      徐衍对上席青的双眼。
      十年已过,可他面前之人还是那个囿于过往的少年。

      想说的千言万语随着一口滚烫的血涌上喉间,但他最终也只是抬唇笑了下,对席青说:“死实在是容易。若是真的放任自己走上死路,就是懦夫之举了。你若是能配出解我身上毒的药,我自然感激不尽,能活下去不管如何都是好事……但倘若我活不下去,你也不必再做多余的事,风水庄有我儿子接手,他很聪慧,定然能把事做得比我更好。”

      “姜月与我,最厌的就是你说这种话。”席青咬牙道。

      “我不想与你论这个,你也不要气这等事。”徐衍说,“你徒弟手中有我风水庄的令牌,若是哪日药王谷有事,就让他拿着令牌去找我儿子罢。”

      *

      我很内疚。
      可能是我给重怜姑娘洒的毒粉太多,她竟是昏睡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

      她还为我将她带回屋中一事向我表达了感激之情,我都不好说其实带她回来的是晓知白的鸟。

      我回院时晓知白正坐在石桌上,教他那只叫阿烦的鸟背诗。

      晓知白说:“一草一枯荣。”
      鸟认真地学着他叫道:“一条大臭虫。”

      我:“……”

      晓知白见着我回来,马上就开始念叨起来,说是这鸟每次从吕姑娘那回来都会变得满口粗鄙之语,天天换着话骂他。
      听他这么一提,我才想起我已经有许多日不曾听到吕姑娘的消息了。

      于是我问他:“吕姑娘近日来过得如何?”
      晓知白从桌上跳下来,搬了张凳子坐到我身旁,道:“她近来在专心向姜前辈学鞭法,整日都辛苦得很,所以也没法给你带东西了。”
      我说:“我没想过要她带东西给我。”

      “不是说你想不想。”晓知白说,“是她想送,却找不到好时机。”

      我说:“这样啊。”

      晓知白说:“我估摸姜前辈是不会放她上来的了。”
      我问:“为什么?”
      晓知白说:“她要是真的心悦你,就会因想你而无法专心练武。”
      我说:“这样啊。”

      我倒是不觉得吕姑娘会想我到这种地步,事实上我与她都没见过几面,她喜欢的恐怕不是我,而只是喜欢我的脸罢了。

      巧得很。

      我也喜欢我的脸。

  • 作者有话要说:  自恋是一种病呀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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