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神医卫竹青》东世

79、七十九

　　重怜姑娘说要教我做菜，第二日当真就守在厨房等我了。她做事时确实多了几分姑娘独有的细致和体贴，与我师兄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愈发希望我娘当年对我时……也能像重怜姑娘这般温柔。

　　即便她是因晓知白所说的“欲擒故纵”才这样接近我，我心中对她仍是有感激之情的。她在有意或无意间予我的温柔，都叫我心念波澜，好像我娘曾经没给我的温情，都由她来补偿了。

　　重怜姑娘的年纪相比我虽要大些，其实顶多也才十六七岁，我把她与我娘放在一起比较，总觉得多少是有点冒犯她的。

　　“公子整日都心思沉沉的，是有何事困扰？”朱重怜看我心不在焉地将夹木炭的叉子反着插-进了木柴后中，终于忍不住温声问道。

　　我说：“不是心事，只是在想些杂七杂八的事罢了。”

　　重怜姑娘并不多问，她微微一笑，道：“我见这屋中摆着一副刀具，瞧着并非凡品，可否问下公子这副刀具的来历？”
　　我说：“姑娘对刀具也有研究么？”
　　她轻声道：“年少时家父爱刀，耳闻目染。也稍稍能看出些门道。”

　　“这是师父赠与我的一副刀具。”我轻叹一声，说，“但他并未特别教过我刀法，赠我这个也不过叫我闲时用来切切菜。”
　　说罢我才觉得这般直说不好，重怜姑娘夸赞这刀好，我为何要特意说我用它只是用来切菜？江湖上盛传的宝刀神剑，无不是杀人无数、以血闻名，把名刀用来做羹食，对某些江湖人士而言，大概是一种无言的侮辱。
　　朱重怜却不恼，反倒又笑了起来，说：“你与你师父，都是有趣之人。”

　　我说：“大概没有有趣之人会像我这般整日都冷着脸罢。”
　　朱重怜说：“公子未免把有趣之意狭义化了。”

　　“天下江湖侠士多而有趣之人少，浪子多而痴情人难遇。”她说，“单纯一个人的面相上来看，是无法分辨出善恶忠奸的。”

　　我揭锅，将切好的一小撮葱花洒进了熬着的汤中，听得重怜姑娘这番话，心中深以为然。
　　像我这般长着张不露喜怒的面瘫脸的人，谁能想到我其实是个话痨呢。
　　所以出门在外，不能被他人的面相迷了眼啊大噶。

　　“姑娘定是通读过四书五经的人。”我说。寻常女子，大约不会像她这般随意地出口说出这种话罢。

　　重怜姑娘说：“也许公子心里想的是，姑娘太过聪明，是不招人喜欢的。”

　　我说：“先前山上来过另一个姓吕的姑娘。她年岁虽小，却也是聪明过人，很讨人喜欢。”

　　“那公子便是喜欢聪明的姑娘了。”重怜姑娘道，“这位吕姑娘，与公子关系应该很好罢？”

　　“她与我是朋友。”我说，“在江湖里，姑娘要是想不受人欺负，聪明些是好事，又何来不招人喜欢之说呢？”
　　这里虽是江湖，侠女也不在少数，可众人似乎还是以为厉害的姑娘太过强悍，不招人待见。我以为像姜前辈和吕姑娘这样的女子就很好，她们即便是不同别人结为侠侣，独身一人也能过得很好。

　　我跟重怜姑娘在一起时，不知为何总是会想起关于我娘的事。我娘年轻时以卖艺为生，被我爹看上买下后才过上了几天富贵日子，可我爹毕竟只是看上她的容貌，叫她穿了几天绸缎华衣后，就又沦落回了与从前一般凄苦的日子。我最初心里还总为我娘抱不平，她处处都好，她温柔、痴情还艺貌双全……究竟是哪里不好，我爹才会那样对她？

　　我从前想在暗地里骂我爹，想叫他生意衰败，家境中落。
　　后来我发现我爹过得不好，我娘也不会高兴。她像是依附在我爹身上的菟丝子，当所依附的枝干倒了，她也无法继续存活。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此话未必恰当，却也是我唯一能想到形容我娘处境的词了。

　　因此我进谷的这些时日，我不是没有过找她的念头，这是这种念头往往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感觉冲散——
　　也许我娘，是不想再见到我的。

　　大约是从前一个人胡思乱想的时间太多，如今有人说话时我也常常会乱想些从前的事。仔细想了想，在重怜姑娘看来，我与她说话时确实是心不在焉啊。

　　我想着想着，开口问她道：“重怜姑娘又是如何想的？”
　　重怜姑娘说：“公子说的有理。”

　　随后她似是也思索了一会，才缓缓笑道：“我知公子以为我是坏人，我……”
　　她说到此处，忽然就不再说下去，而是绕过我，伸手揭开了闷着汤的陶泥盖子。汤做得很是清淡，放的是青菜和半段排骨，小火慢熬，葱花芹菜做辅。这道菜家常得很，但于我来讲已是难得的亲手做出的美味了。

　　重怜姑娘的后半截话，便像这蒸腾出锅的热气，一同融散在了半空中。

　　*
　　我将这费尽千辛万苦才做出的清汤端回自己院中时，竟然意外地撞见了刚刚出关的师父。
　　他坐在石桌边，和晓知白其乐融融地下着棋。

　　他同我说话的语气很是自然，好像那抛下烂摊子给我自己躲去闭关的老王八蛋不是他一般。

　　我师父说：“知道为师出关，特意做了清汤给为师。哎，为师当年果然没看走眼，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徒弟。”

　　我：“……”
　　no，在下狼心狗肺，这是做给我自己喝的。

　　我师父说：“小姑娘好不好看？开不开心为师给你制造二人空间？”
　　我：“呸。”
　　我师父说：“你怎么能吐口水？”
　　我：“我没有。”

　　在我坚决的拒绝下，我做的清汤还是被我师父喝掉了。
　　他竟然丧心病狂到用大汉腿毛针点了我的麻穴，实在是为师不尊，没脸没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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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去做体检，被护士姐姐一口气抽了两管血。
五分钟后我的感受是：
眼前世界好像是坏掉的彩色电视屏幕。
耳鸣。天旋地转。浑身冷汗。
=v=现在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