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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七十八 ...

  •   早起时方觉屋外又落雨了。屋檐边雨水淌淌而下,我原先还有些困意,开门后便被迎面一阵冷风吹清醒了。晓知白倒是风雨无阻,天未亮时就上山练剑,也不知会不会被这雨淋到。

      我回屋拿了伞,将伞骨撑开时,忽然想起重怜姑娘在清早有时也会上山进落叶松林吹笛。
      院间的路上还窜进了几只□□,我抬脚时它们也不躲,只在我快落脚时才呱的大叫一声,震得我几次都险些犯了杀生之过。

      去敲了重怜姑娘的门,果真是没人应我。她有没有带伞?万一被雨淋湿又不得回来,身子骨弱些的姑娘岂不是很容易着凉?
      我撑着伞在她院中走了两圈,确定无人后,才忧心忡忡地去了火房,打算先烧上水后再去山上寻她。

      “卫公子?”

      我刚推开火房的木门,便听得里头有姑娘唤我的声音。屋外风清而冷,还夹着毛尖细的微雨,而着屋中却是满是烧过火的暖气。
      “重怜姑娘。”我收了伞将其放在门后,朝姑娘站着的方向颔了颔首,道,“在下原以为你在山上。”

      她笑道:“公子是想去找我的?”
      我说:“雨要是再大,在山林中便不太安全。”

      朱重怜绕过灶台,走到离我近些的蒸笼前站定了下来,又轻声笑道:“公子能来便好,奴家没有伞,还想着不知何时才能回屋。”

      我说:“姑娘来这是要做何事?”

      重怜姑娘说:“想做饭食之事不好劳心公子,奴家就自己寻到了火房……不想却正好遇到了这雨。”
      她开了蒸笼,浓郁的粥香就随着出笼的热气溢满了屋子。等我从这粥香中晃过神时,才发觉自己手上已经捧了一碗她做的粥,温热的香甜味晕染在半空,引人胃口大开。

      这般一比,我从前做的饭菜怕是连猪都不吃……

      粥米入口即化,是小火慢熬许久后才能有的稠烂。屋中没有鲜肉,只有前些时日从山下送的些许腌肉,她便把腌肉切成了肉丁洒在了粥里。除此之外还下了萝卜丁、切得极细的姜丝和葱花,佐料都处理得很好,可见她手艺之高超。
      我忽然回想起我师兄做的饭菜,心中又是一阵怅然。自从我师兄走了以后,我就没吃过这么用心烹制的饭菜了。

      这也不是说我做菜不用心,只是没人教我该如何掌勺,放多少盐放多少水都得我自己琢磨,再加上有时还放错佐料,这做出的菜肴想好吃也好吃不到哪里去啊。

      我舀了一勺粥,咽完后才开口对重怜姑娘说:“姑娘的手艺真是了得。”

      “公子喜欢便好。”她笑着说,“奴家是同乳娘学的手艺,其实也说不得有多好,唯一做的能入口的就只有这粥了。”
      她这么说不过是为了替我找回些面子,我轻叹一声,心道自己事事都做得不如人,如今还要姑娘来照顾我的感受。

      我说:“若是我也能像姑娘有这般手艺就好了。”
      这是真心话,我要是能做出好一点的饭菜,我师父就没理由嫌弃我的手艺了。
      我觉得他拿擦灰的拂尘打我很伤我面子。

      重怜姑娘说:“琴棋书画,煮羹烹食,学起来都是一样,无外乎用心尽力。如此学完,就是不能精通,也能懂得一些门道了。公子既然有心去学,那便只缺一个教授之人。”

      我默了半刻,虽然她说的很有道理,但我想学不成的理由多半都是我不够聪颖。要是我像我师兄或是无道弟弟那般天资聪慧,也不至于没有拿得出手的一技之长了。

      我还在反思自身时,又听见重怜姑娘柔声说:“公子若是不介意,奴家这几日可将这点手艺教与公子。”

      我说:“可……”

      朱重怜像是早便猜到我要说什么,又笑着说:“公子为我着想这些时日,奴家做这个也算不得什么。谷中本不能留我,公子愿发善心救我一命,就当我用此事来回报公子此番恩情罢。”
      她先前都不曾对我说过这么多话,我一时不太习惯。前些日子她对我即便是笑着的时候也是十分疏离的,今天说话时笑起来却无端的给我一种亲昵之感,不知是不是这屋中充满腾腾热气的缘故。

      她将话说成这样,我思索了会,终究还是感激道:“姑娘愿教,在下却之不恭。”

      *
      临近入冬,中原靠北之处已有小雪纷飞。从北向南走,天仍是白茫茫的一片,日光冷淡而无暖意,草木不生的大地昼夜不休地向上蒸腾着侵人肌骨的冷气。
      一众身着家仆服饰的汉子扛着轿子,脚步不停地向北方行进着。

      像他们这般赶路的人不少,故而他们走在路上时也没有吸引到多少人的注意。但若是有人真的凑近去看他们,便能看出这些穿着中原服饰的汉子个个都生得高鼻深眼,眸色浅而肤色黝黑,都是很明显的异域人模样。

      过了片刻,从轿中便伸出了一只纤细的玉手,轻轻地撩起了棕褐布帘的一角。
      这是一只属于女子的手。
      且从这手上隐隐可看出这位女子是个容貌艳丽的美人。

      “阿姐,”轿中传出另一道沉闷的少年声,“我们要到了么?”
      那撩起布帘的女子说:“还要走些时日。”

      女子将看着外头来往人马的视线收回,重新抬眼看向面前因毒发而双唇发白,面色发青的少年,道:“你要多忍耐些时候。”
      少年现在的模样看着实在凄惨,女子本该再说些甚么安抚的话叫他好受些,但她只是淡淡地看了少年一会,就抿住了红艳的唇,半句话都不再出口。

      季无道坐在熊皮之上,吐出一口寒气。
      天冷,他呼出的气比空气更冷。

      他要每时每刻都运着真气,才能让自己体内淌着的血不会凝固。毒发时,他会控制不住地全身战栗,喉间不停地涌上恶心之感,可是什么东西都呕不出来。
      从药王谷出来之后,他觉得身上愈发的冷了。

      “叫你去做的事,你已经做好了?”女子问他。

      季无道从怀中摸出一个木盒递给女子。他的手脚也被冻得僵硬异常,连做这点小事都觉得费劲了。
      女子唇间才微微有了些笑意,接过那盒子,开了一条小缝看了眼后,便满意地将其合了起来。她看着季无道,说:“此事办得还算不错。”

      季无道轻咳了几声,才又闷声对女子道:“阿姐,我们与这些中原人有什么仇?一定要用此计谋么?”

      “你觉得狠毒?”女子说。

      季无道说:“阿姐要做的事,自然都是对的。”

      女子听他说完此话,却是连唇角那点笑意都消失了,说:“你是北月的少主,不该说这等话。如今有我替你做这些抉择,往后便要你自己来做决断了。”

      季无道垂下眼睑,掩住了眸中闪动的心绪。

      “中原人与我们有无仇怨并非你要关心之事。”女子又冷声道,“让北月门在这里有块立足之地,不受人冷眼,就只有这条路能走。”
      季无道说:“我……”

      女子说:“你是他的儿子,天生就该在万人之上。”
      她在说此话时,黑纱下的双眼忽然亮了起来,像是燃起了两团明亮的火。话音落下后,她将双手覆在季无道手上,好似这般做,就能将她蓬勃的野望传达到面前这少年心中。

      季无道说:“阿姐,我会的。”

      他努力地朝眼前的血缘之亲抿唇笑了笑,却忽的觉得全身都被冻在了冰雪之中。
      好冷。

      *
      “我现在倒是搞不明白了,”晓知白坐在桌前同我下棋,说,“是那朱重怜在欲擒故纵,还是你在欲擒故纵。”

      我说:“她要教我做菜的手艺。”

      晓知白说:“教你做菜,你便觉得她是好人了?”

      “这二者并无关联,我并非没有警备之心。”我说,“我只是在想,我要是能向她学会做饭的手艺,往后山上的伙食说不定能好些。”

      晓知白说:“这山上确实缺个厨子。”

      我说:“你看看我的手。”
      晓知白放下棋子,搬着石凳坐到我身旁,说:“你做菜时伤到手了?”
      我说:“她说我的手像是抚琴的手。”

      晓知白:“……?”

      “虽然是奉承之话,但我想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我说,“所以我觉得我只是没掌握到真正的弹琴技巧,等再过些日子,我定能将琴弹的比我师兄还好。”
      晓知白竟然没反驳我的话,只是说:“说不定。”

      他将身子转向石桌,替我摆了一棋,说:“她挺会说话的。”

      我说:“她像我娘。”
      晓知白说:“……你娘?”
      我抬眼看他,说:“我娘从未给我煮过粥,我今日在想,要是当年她真的煮了粥给我,大概就是重怜姑娘煮的这份粥的味道罢。”

  • 作者有话要说:  重怜姑娘:……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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