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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七十五 ...

  •   这位替他女儿来寻医的前辈姓赵名留,在山下做着些钱货买卖的生意,家中似乎还与朝廷有关。这两次送上山的珠宝已够寻常人家吃住数十年,但他送出手时却平静得很,好像那并不是价值连城的珠宝,而是挥挥衣袖就能拂去的灰尘。
      我心想这样挥金如土的人,要么是另有企图,要么就是脑子有坑的冤大头。不过想想也是,若不是有这么多上赶着送钱的大佬,像我师父这种毫无理财观念的废宅,应该早就坐吃山空了。

      对不起,我不应该说我师父是废宅,我比他更废。

      我师父不愿治那位重怜姑娘,那就只能由我出面,将他们二人劝下山了。

      赵前辈听我传达完我师父的意思后,像是早便料到会有如此结果,不仅没有失望之意,反而还朝我笑了一声,说:“席先生不医女子的规矩,我来前也是听闻过的。小女身上的毒暂且不解也无事,那人并非是真想要她的命。只是如今我不好带她回府,不知药王谷能否替我收留小女几日……”

      我替他们沏了两杯茶,抬眼问道:“为何不能带她回府呢?”

      赵前辈道:“近月来有仇人来我府中寻事,前两次我来山上寻医,便是因为中了他们下的毒。这是我自己的恩仇,但将小女留在府中,难免会将她也牵扯进来。”他声音一顿,说:“交付亲朋好友未必不可,只是现在情势颇为复杂,我思来想去,唯有药王谷是可以让我托付小女之处。”
      未等我回话,他又道了句:“钱财珠宝不在话下,席先生要多少,我赵某就送来多少。”

      我心道我师父看似不重仁义重钱财,实际对这些珍宝半点兴趣都没有,几年前某门派大佬送他的那个玉枕,现在还被他放在床下做垫脚用。姜月前辈每隔些时日就会遣人送些食材上来,衣料有时也会送,就是我师父不替人看病,在药王谷中也是过得下去日子的。

      我思索了会,想这位赵前辈说了这些话,似乎都只是想将他的女儿送进药王谷。这番话说得也没甚毛病,但他说的情势复杂指的又是什么,为何不能将女儿托付给更为亲信的人呢?当初是以为我的私心和谷中需求我师父才将无道弟弟留了下来,让吕姑娘住进来则是因为红香馆的姜前辈是他的至交好友,这二者无论哪个,其实都是与钱财无关的。
      赵留前辈却不知我心中所想。他见我不作应答,以为是我对他提出的好处不满,便又接着说了些许听着十分动人的许诺。

      我说:“此事不由我做定夺,前辈出手阔绰,只是药王谷不缺钱物,也不是能让外人随意住下之处。”

      他听完我的话,再开口时语气有些抱歉:“我方才说的话,无意得罪药王谷,还请小兄弟见谅。”

      重怜姑娘等她父亲喝茶时,才弱声弱气地道:“爹,倘若不能留,我们便回去罢。”

      赵前辈却像听不见她说的话般,将茶杯放下后,又对我道:“赵某也是束手无策,才会想出这等办法来护小女周全。药王谷确实不是可让外人随意进出之处,是赵某言语不当,将席先生与小兄弟也看做重利之人了。”
      我说:“前辈所言倒也不差,钱有时是多多益善,可有时也只能招来祸患。”

      不过这事之所以不能成,和我师父对女子抱有的偏见也有很大关系。
      我师父虽没有明说,但从态度上来讲,他是不愿让我与这位重怜姑娘有甚么接触的。

      但我与赵留前辈说了这些话,他却刻意地略过了我话中婉拒的意味,仍是坚持要将女儿留在此处。
      若是我师父肯亲自出面与他们谈,此事很快便能解决,但我师父极为抗拒见那重怜姑娘,同我说完那些话后就去闭关炼药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出来。

      我师父说的也有些道理,药王谷中那些珍宝早就让他转送给了红香馆的姜前辈,山上是真的没有值钱之物,也没有必要去防贼。这二人就是抱有什么目的上来,也没有甚么好从药王谷拿走的。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不好在今日赶他们下山,我只好重新收拾了两间屋子,让他们父女二人暂且住了下来。
      重怜姑娘很是腼腆,除了初见时那一句话,她就没再与我说过别的话了。我送她到屋中后,端了饭菜给她后,说:“山中夜里会凉,姑娘若是冷了,再去旁边的屋子拿床棉被就是。”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并不与我说多余的话。

      我说:“此处也并不安全,姑娘留在这,真有人找到来了,我与我师父也护不住你。”
      我向来不愿对姑娘说甚么重话,且她也不像包藏祸心的坏人。我将这委婉的赶客的话说完,抿着唇在她屋前又站了会,说:“药王谷不是不近人情,只是留了你一个,若是有他人也来求我师父收留……”

      重怜姑娘说:“公子所言,奴家心里明白。”
      她年岁不算太大,说话时声音却娇软异常,天生自带三分风情。之所以这么形容,是因为我师父办生辰时请来的那几位弹琵琶的小姑娘说话时的尾音与她极其相似,我也想不清她们是不是刻意为之。

      “公子是善心之人。”重怜姑娘说,“家父考虑欠妥,今日对公子多有得罪,小女子为他向公子赔罪。”

      我说:“也说不上得罪。”

      她微微笑了笑,疏离而礼貌,等我真的无话说了,才将屋门慢慢合上。

      *
      等夜半时,晓知白才带着一身热汗回来。他去擦了擦身子后,又在院中吹了会凉风才回来。
      他在屋中抚平了他睡的被铺上的褶皱后,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问我:“季无道走了么?”

      我说:“是。”
      晓知白问我:“他同你道别了?”

      “是我守在那里等的他。”我将桌上摆着的棋子收了起来,对晓知白说。

      晓知白反应不大,只是淡淡道:“他定是又说了什么殊途不见的话。”

      过了半瞬,他抓了抓沾着水珠的头发,喃喃道:“他走之后,屋后就没有那么冷了。”

      我说:“你也知道他今早要走,为何不与我一起去送他呢?”
      我仔细想了想,晓知白的消息比我灵通,哪有可能我都算得出来的东西,他却一无所知?他一定是知道季无道今早要走,才特地比季无道更早地离开了屋子,为的就是避开道别的场面。

      “去送他也不知该说什么,索性就不去了。”晓知白说罢,沉默了好一会,才接着道,“我见那边有两间住房点着灯,这次来瞧病的是两个人么?”
      我说:“是一对父女。”
      晓知白说:“父女?”

      我说:“但我师父不医女子,所以只是暂留他们在此住上一晚,明日就要送他们走了。”

      晓知白沉思片刻,问我:“你师父不医女子,那你呢?”

      我对医男医女并无偏见,但我医术不够,不敢随便医人,万一配错药将人医死了怎么办?

      “若是我能医她,我自然会医的。”我说,“不过今日上山的这对父女,似乎并不是真心为了求医而来……”
      晓知白说:“此话怎讲?”
      我说:“也许是我想得太多。那位前辈一定要将女儿送进药王谷中,也不知为的是什么。”
      晓知白说:“难不成是为你?”

      我:“……”
      他竟是用很认真的口气问出来的。

      晓知白没听到我回话,也静了半天,才又说道:“听说药王谷神医的徒弟长得惊为天人,慕名前来,想把自己女儿嫁出去。”
      我说:“那姑娘似乎是不喜欢我的。”
      晓知白说:“不是所有姑娘都像吕叶烟。寻常姑娘要是喜欢一个人,是不会轻易接近他的。”

      “我倒是觉得吕姑娘那样比较好。”我想了想,说,“你在同我开玩笑罢?”

      晓知白说:“是。”
      他开完这个并不好笑的玩笑,才真正正经起来,对我说:“关于这父女的事,你按你师父说的去做便是。”

      “说起来那姑娘与我初见时,只告诉了我她名为重怜,却不曾提过自己的姓……虽不是甚么值得在意之事,我还是觉得有些奇怪。”我说,“那前辈姓赵,她要是随父姓,大约也姓赵吧。”
      晓知白说:“你不如明日当面问问她。”
      我说:“她会告诉我?”

      晓知白一笑,说:“若是她心中无鬼,你问个姓对她又有甚么影响?”

      他伸了伸腰,帮我将那两盒棋子都放回了柜中,漫不经心道:“说不准,她也姓朱呢。”

      *
      深宅。
      月白长袍的青年背着手立于方竹旁,面带微笑地凝视着被层层屋檐割出来的一小块白茫茫的天空。
      一素衣女子从屋中走出,替他肩头披上白而柔软的狐裘。青年侧过脸,朝她一笑,问:“与赵家谈的事如何了?”

      “万事俱备。”女子颔首,道。

      “梅松竹,世人称为岁寒三友。”青年面上仍是带笑,他肤色白莹如美玉,笑起来原本还带着些疏离之意的眉眼都柔和了起来。他说完那句没头没脑的话后,又轻轻地道:“黄藜,你随我做这些事,往后是要遭人唾骂的。”
      素衣女子说:“黄藜已下定决心同主人共进退,便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青年抿起唇,敛了笑意,道:“这只是小事么。”

      他将目光重新投向九天之外,还是深秋时节,他却已经看见那洋洋洒洒的大雪铺天盖地落下。
      是要入冬了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吹啊吹,我的骄傲放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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