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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七十三 ...

  •   掰指算来在山中的时日过得实在是快,转眼便要到年末了。
      我拿着铜壶给院中栽种的花草浇了些水,心想着最近常常见不到季无道的面,他大概也在为下山之事做准备罢。

      他夜里仍睡在我屋中,只是性子又变得寡淡起来,似是在听我与晓知白的谈话,却很少出声同我们说什么。有时我以为他坐在屋中时,就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就是常人的温度能将他融化掉指甲盖那样的一小块,融成的冰水也会很快凝结。
      我想不明白他到底是在怕什么,才会像避猛虎毒蛇般避着与我和晓知白交谈。
      若是不能共担苦难,又怎么谈得上是朋友?

      我同季无道这么说时,他却只是说:“我练剑练得累了才会如此,并非是有意避着你们。”

      我想得入神,忽觉身后一阵凉风刮过,还未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已本能性地抬手抽起身旁放着的竹枝挡住了身后人扔来的两粒石子。

      “季无道去找你师父了。”晓知白翻身越过我身旁,朗朗一笑,说。

      “他要隔几日下山?”我因季无道近日来的疏离对这消息已有了几分心理准备,听到后倒也不觉得怅然,“他在山上向我们坦然说了那些话,我原以为他是愿意向我们敞开心扉了。”
      直到如今才后知后觉明白,他说不再说那些话,就是当真不会再提了。

      晓知白说:“只能等他自己想通了。”
      我说:“也许罢。”
      晓知白又说:“其实我此次来,是要同你讲件近来山下发生的大事。”

      听八卦是人生一大乐趣。我马上端坐下来,等他分享江湖趣闻。

      “武林盟与□□又开打了。”晓知白说,“传言是武盟主因理亏没有亲身上阵,后来□□之人挑衅,他不得已才让儿子领头去了□□教主花无名所在之处。这一打打了七天七夜,两派人马伤亡相近,都没占到什么好处。”
      我说:“武盟主为何理亏?”
      晓知白沉吟道:“说是有个自诩为天下神偷的人,将花无名的梳子放在了武盟主的枕边。”

      我:“……就这个缘故?”
      我看这两派人都只是想找个干架的理由罢。

      晓知白说:“那把梳子是花无名极为珍爱之物,□□中人见不得教主受委屈,便到武林盟就着武盟主的秃头日夜不休地骂了几天,还咒他继续掉头发。”

      我沉声说:“真是了不得。”
      晓知白也沉声道:“可不是嘛。”

      “我看武隋安对□□的态度颇为偏袒,”我说,“他爹怎么能让他领头去围攻□□?”

      晓知白说:“武盟主大概并不知道武隋安与□□的关系。”他顿了片刻,笑道:“这又是有意思之处了。武隋安在与□□打了七天七夜后,便反戈一击,将隶属武林盟的诸位侠客打得节节败退……随后他不知怎的就成了□□护法,说是已与武盟主断绝关系。”

      我说:“甚是令人唏嘘。”
      晓知白说:“是吧。”

      他将壶中的冷茶倒入杯中,低头抿了口,道:“这样一想,正邪之间,其实未必要分得那么清楚。武隋安自愿堕入下九流,江湖正派人人耻之,但谁又说下九流的人便没有善心?”

      晓知白自从某日过后,也不在季无道面前说任何劝慰的话了。无道弟弟心中的善恶之分兴许比我与晓知白二人更加清楚,这些话他自己应当也想过了无数次,我们再对他说甚么都是无用的。
      我心下一叹,说:“大不了与他一同做恶人便是。”
      晓知白又是噗嗤地笑出声,说:“你怎知恶人该做什么?”

      我说:“强抢民女,滥杀无辜,找正道麻烦。”

      晓知白问:“你能做到哪个?”

      ……是个问题啊。

      *
      夜深,细风。我睡的不沉,隐隐听见门被推开的咯吱声后,便摇摇晃晃地撑着床坐了起来。

      坐了会,我忽的觉得肩上一沉,一点凉意从那人按在我肩头的手心处传下来,似是他雪水一般冰凉的血液流进了我的身体。我困意未散,只能怔怔地坐在床上,忘了自己现在应当说什么。
      他突然将我一拉,我的脸猛地撞在他瘦削单薄的肩上,险些将我鼻梁撞错位。
      随后我听到季无道在我耳旁低声道:“对不起。”

      ……
      等一等。
      按照正常的武侠套路来讲,他要给我捅刀了吗?
      突然抱住对方说完对不起后再一刀贯穿对方的胸膛?

      我就这样瞎想了一会,很快便镇定了下来,将双手伸到他背后,也缓缓地环住了他还未完全长开、在我面前显得略微有些瘦小的身体。季无道身上仍带着血气,他微微地发着颤,过了一刻,才慢慢地放下了原本用力按在我背上的手。
      难不成他把我师父杀了?这个念头在我心中一闪而过,但很快就消散了。他不是这种人,武功又不如我师父,更不可能在杀了我师父后,还回来对我说这一声对不起。

      他这番动静并不小,晓知白也被惊醒了。

      等屋中的灯盏被点亮后,季无道便轻轻地按下了我环着他的手臂,往后退了一步,又变回了那块没有生气的寒冰。

      先开口的是晓知白,他怔愣了一会,才对季无道说:“你这一身血是从哪来的?”
      季无道语气缓慢道:“跟着席先生去看后山的荒坟……回来时遇上了野猪。”

      山上野猪这么多的吗?为什么我上山这么多年都没遇见过??
      我暂且信了他的话,把我没在山上见到野猪归结为我运气好的缘故。

      晓知白说:“你一个人动的手?”

      无道弟弟默了会,答道:“席先生说这是磨砺。”
      他语气如常,身上那种疏离的冰冷也渐渐消散了,好像方才发生的事都是我的错觉。

      那他又有何事是对不起我的呢?

      我问:“你要看的东西,已经看到了么?”

      季无道没有出声,但以我对他的了解来讲,他这个反应便是默认的意思了。

      门外风声渐大,连带着院中的草木一起簌簌作响,又过了些时候,就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入秋以后,夜里无风时也凉的很,我将开着的窗板拉拢了起来,以免床铺被泼进来的雨水打湿。秋虫的叫声被这渐响的雨声掩了过去,泥土的腥味在空中翻涌起来,夹带着残花的余香。
      我挪出了空位,让晓知白他们二人都坐上我的床后,才继续对季无道说:“这几日兴许都会下雨,你等雨过后再走罢。”

      他坐在我身旁,手臂似乎还在微微发颤,我想他又不像害怕的模样,那应当就是被冷到了。我将原本自己裹着的被子一下抖在了他身上,把他裹得只剩个脸在外面后,道:“我知寒毒不解,你便还会觉得冷;但裹着被子,应当会暖和些罢?”
      好歹也是我用体温暖过的,就算是杯水车薪,也有杯水之用啊。

      “我身上还有血,会……”季无道话未说完,我就帮他把身下压着的被子也掖好了,成功将他裹成了个粽子。

      我说:“沾些血怕甚么,别屋还有被子,我再抱来一床便是。”

      晓知白默默地下了床,将他的被子也抱了上来,双手一抖,便将这床厚实的棉被披在了我身上。他也靠在我身旁盘腿坐了下来,道:“你师父对发烧着凉这种小病常常是不屑于看的,你也注意些身体吧。”
      我掀开被子,把他也裹紧这一大床被子里,伸手搂住他的肩,说:“够义气。”
      晓知白说:“嗷啊。”

      季无道单独裹着我的被子坐了会,突然说:“晓兄,你真的很像狗。”
      晓知白道:“什么?”
      季无道学他:“嗷啊。”

      晓知白从被子中探出手去打他,一击即中,把裹着粽子的无道弟弟推倒在了床上,说:“你才像狗。”

      无道弟弟被我裹得实在扎实,手脚都不好动弹,一时间爬不起来,只好躺在床上闷笑。

      我说:“说你像狗也不是骂人的话罢?若是我下山了,我也想养一只狗。”
      就是当导盲犬用的那种巨型汪汪,我还可以给它顺毛的那种。
      总而言之,我还是蛮喜欢狗的。

      晓知白又道:“嗷啊。”
      我说:“但没有狗是像你这样叫的罢?”

      晓知白默然。

      他实在太上道了,别人说他狗,他就真的会认真地重新学一遍狗叫。我心道也许他的小名就叫二狗罢,为人确实很有当狗的天分。

      等我在心里笑完后,晓知白才正经起来,绕过我对季无道说:“你帮他们动手,虽是在磨砺你自己,但……你也毕竟是人,不是真的在高温烈火下锻成的刀剑,能不替他人动手时,你便不要再答应了吧。”
      剑本身是无意识的,它被锻出来,多半的意义都是为了替持剑之人杀人。出鞘便要见血,它没有杀人的意识,但因它是为此目的而锻造出的,杀生于它而言,是一生存在的意义、不得不去做的事。

      我没有出声,安静地等着季无道的回答。

      无道弟弟说:“我只是……”
      他忽然不再说下去,连笑也不再笑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白白秘技:突然变狗。
    *
    谢谢购买正版评论的大家quq,汪的哭出声。
    每次想回评论jj的菊花总要转好久,太伤了。(拍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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