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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六十三 ...

  •   我师父并不在意我师兄来不来同我们过中秋,他烦心的是徐前辈和姜前辈都因种种缘故不能上山,这里最多也只有五个人,远远谈不上热闹。

      上次我师父带来的手持烟花被我们提前放完了,他又重新买了两把,这次还买了爆竹,赏个月弄得像要过元宵似的。他从前都不在意这些时节,不知今年为何突然有了兴致,愿意亲自去置办这些麻烦事。
      我去找我师父时,他正好在闭目养神,似是睡着了,没有察觉到我的到来。他呼吸声很轻,入睡后不像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般会打鼾,倒比他醒着的时候文雅了许多。
      起码不会张口就是粗俗的话。

      我悄悄拿起他放在一旁的蒲扇在他面前晃了晃。

      没醒。
      也可能像我先前那样在装睡。

      我蹲下来,用蒲扇拍拍他的腿,又拍拍他的手臂。
      我师父动了动身子,嗷的打了个哈欠,大手在我头上一糊,清醒了半晌,脑袋一歪又睡过去了。

      我心道您现在最多就是不惑之年,怎么总把自己活得像行将就木的老头啊。
      这说不准是住在深谷的神医特性。我仔细一想,顿时开始担心自己以后也会变成我师父这般的人。

      他常常整日整日地待在洞中炼药,澡也不洗饭也不吃,难得出来一次都躺在这竹藤椅上补眠。我撑着下巴蹲着,仰头去看我师父,想又没有人逼他,每天上山求医的人也不算多,何必把自己搞得这么辛苦。

      我想着想着,又忽然想到他在洞中待这么久,定然没空打理自己,头发摸起来肯定跟杂草堆似的。
      心动不如行动。我便站起身,偷偷伸出手,在我师父的头顶轻轻一摸。

      不扎手。
      还挺好摸的,难怪我师兄也喜欢摸我的头。

      我师父又动了动身子,竟是把头往我手心更靠紧了些,他的体温透过微凉的发丝传到我的手上,是淡淡的暖意。我心中一惊,连忙放下手,生怕我师父醒来发现我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他却还是没醒,只是闷闷地哼了声,含糊不清道:“师父,我……”
      话未说完,他突然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臂,五指用力得像是要抠进我的血肉。我被震出后背一阵冷汗,臂上生疼,我师父大约是真下了力气。

      “对不起……求求您不要死不要走……”他的力度突然小了下来,手往下一滑,轻轻地揪住了我的衣袖,“都是我的错,是我害的药王谷……”
      他话中不带哭腔,却好像随时都会哭出来。我不知我师父被怎样的梦魇缠身,想抬手去碰碰他的脸,又不敢轻易动弹,想他醒来看到面前是我,约莫是会有些尴尬。

      他是在喊我师祖?害了药王谷又是怎么回事?我僵直地立在原地,努力地回想了一下当年他喝醉酒时抱着我的情景,忽的想起当年他也说过这番话。

      我到底还是抬起了另一只手,在我师父肩头轻轻一按。
      他声音发着颤,似哭又似笑:“我好怕啊,师父……药王谷没人了,没有人了……”

      “还有我。”我说,“师父,我不会走的。”
      我师父救我一命,我的命便是药王谷了。只要他不赶我走,我下山几年,就回来陪他一辈子。

      师兄会走,无道会走,晓知白也早晚要去做自己的事,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
      我生来眼盲,除了药王谷,大概也无处可去罢。

      我师父说了两句,猛地从竹藤椅站起身,我反应不及,下巴跟我师父的脑门狠狠一撞,疼得我差点直接升天。
      幸好牙齿没撞掉,我已经过了换牙的年纪了。

      他也被这突然一撞撞回了藤椅上,咯吱咯吱地摇了很久,才真正清醒过来,开口不太确定叫我:“小崽子?”

      我尽力将差点脱口而出的一句“老王八蛋”咽了回去。

      “你来做甚么?”我师父就跟根本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似的,坐起来像往常一般在我头顶糊了两下,说,“又来问你师兄的事?为师都说他能来就来,月饼也给他留了一份……”
      我心道我师兄也许并不需要您特地留月饼罢。
      我师父应该也吃不下自己做的东西。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阿弥陀佛。

      我师父伸了伸腰,长长地打了个哈欠,扯过我手里拿着的蒲扇给自己扇了扇风,又道:“还要叫那女娃娃上山?”

      “她会愿意上来?”我说。

      我师父道:“你要请,她当然会来。”

      我说:“那姜前辈和徐前辈真的不来么?”

      “姜月忙着看馆,没这个闲心。”我师父正经聊天时倒是不讲什么奇怪的称呼了,他让我自己搬着木凳子坐下来后,接着说,“徐衍的风水庄近来也事多,他一年连自己儿子都见不了几面,上次能来给你过生辰,已经是给药王谷面子了。”
      想想那次我们几人对徐前辈都不太友好,我略微有些内疚。

      我说:“徐前辈来时常常提到他儿子,原来父子二人见面的机会这么少么?”
      我师父说:“他儿子体弱不能离府,他又得整日在外与各门派谈事,这些年也不知是不是昏了头,还让宠妾去照顾他儿子……”
      我:“……”

      等等,难不成,我上次看到徐前辈头顶的绿光,是这个缘由吗?

      我心情复杂,说:“让宠妾来照顾儿子,未免有些奇怪了。”
      “可不是?人到中年被女人迷得昏头转向,越活越回去!”我师父很气愤拿蒲扇拍了拍自己的腿,说,“就是那女子长得再貌美,武艺再高,他个龟龟也不能昏头吧,真是气死老子了。老子看他身上的病就是那女子动的手脚,都多大年纪了,还信什么情情爱爱!”
      我见他又开始讲粗话,忙出声道:“师父,冷静。徐前辈是明辨是非之人,他这般做应该是有分寸的。”
      这话我自己说出口都不信,徐前辈要真有分寸,头顶也不至于绿了。

      我师父听了我的话,果然道:“分寸个屁。”

      骂完后他似乎才心情爽快下来,长出了一口气,对我道:“你近几日也别择药了,好好准备过节的东西罢。”

      *
      说要准备东西,好像也没甚么可准备的。

      我坐在石桌旁,喝着晓知白不知怎么榨出来的果子汁,一面撑着脸听他与无道弟弟用竹枝比试。
      在他们二人悉心教导之下,我渐渐就能从风动的情况中看出些门道了。无道弟弟说的是,北月剑法变化虽多,细细听来却都有相同之处。但晓知白不知其破绽所在,使剑不够季无道凌厉,两人虽打的是平手,气势上却是季无道略胜一筹。

      晓知白抵住季无道劈来的竹枝,叫停了比试后,笑道:“这可不行啊。再过两年,我怕是要输你一大截了。”

      “晓兄过奖。”无道弟弟随手将竹枝扔在一旁,说,“你与我练的本就不是同一种剑法,你出招习惯留有余地,而我要练杀招,自然要气势凌厉才能制胜敌手。”

      “我也想练杀招。”晓知白也扔下了竹枝,坐到我身旁,咕噜咕噜地灌下了一壶茶后,又道,“可惜所在门派不允许弟子练杀招,说是练了难免会惹上戾气,不适合修身养性,与人为善。”
      我说:“你难不成是少林寺出来的?阿弥陀佛,没想到晓师父亲自拜访药王谷,招待不周,多有得罪了。”
      晓知白噗的一声把刚喝的水又喷了出来,拍着胸口说:“少林寺其实也有练杀招的罢?”

      无道弟弟跟我一起故意略过他的话,也接了句:“晓师父好啊。”

      晓知白说:“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高僧给你们开个光要不要?”
      我说:“怎么就高僧了呢?”
      无道弟弟说:“高僧开光是不是要收银子?”

      晓知白抓起一把瓜子就往我们身上扔。

      “扔瓜子做甚么。”我一面避开他撒来的瓜子,一面心疼道。

      晓知白:“……”
      晓知白:“那我磕完再扔。”

      我光顾着在心里乐,无道弟弟比我反应快一些,先翻身飞过去抓了两把晓知白面前的瓜子后,冷静自若地在离我们远些的石头上坐了下来,并开始磕瓜子。

      晓知白叹了口气,把剩下的瓜子推了一半到我面前,说:“施主,本僧不同你计较,吃吧吃吧。”

      “高僧好涵养,在下自愧不如。”我客气道。

      我磕了会,嘴实在有些酸了,便暂且将瓜子壳都扫了下桌,借了晓知白的剑来端详一番。

      然后吕姑娘又从院墙外翻进来了。
      她落地后拍了拍衣摆,便大声对我们道:“本姑娘带了好东西给你们!”

      晓知白还咬着瓜子,口齿不清道:“你不是几天前才下山吗?”
      “我姐姐不能上山,所以就叫我来了。”吕姑娘哼声道,“你以为本姑娘愿意来么!”

      我听到白白低声道了句:“可不就是愿意么。”

      无道弟弟问她:“离中秋还有几日,你姐姐要你这么早上来?”

      吕姑娘理直气壮道:“当然是我姐姐要我提前来的。她要我来给你们谷中装灯笼,装点装点。”
      她说罢翻出墙去,当真拿了十几个大红灯笼进来。

      午后剩下的时间,我们四人便把几个院子都打扫了一番,挂了灯笼后,倒真有些过节的意思了。
      最后一个灯笼是吕姑娘挂的,我在底下帮她扶着椅子。

      她挂完后,却没有从椅子上下来,而是蹲着与我面对面道:“本姑……我上次不小心把你的外衣带走了,洗干净了,待会就还给你。”

      我说:“好,多谢姑娘。”

      吕姑娘说:“你这人怎么总说谢呀。”
      她接着低声嘟囔了什么,我没听清,她就又提高声音说:“你以后要做神医?神医也是用剑的吗?”

      想是因为在院中看见我拿着剑,她才会问我此话。

      我说:“我对剑只是略略了解,并不精通。”

      吕姑娘说:“神医用剑也不错呀。”

      我不太明白她想说什么,便只是点了点头。

      吕姑娘问我:“你在练什么剑法?”

      可是我只说自己略略了解,并没有说我在习剑啊。

      本来我只要解释说方才那把剑是晓知白的便好,结果话到嘴边时忽然脑子一空,出口的就成了:“神仙剑法。”

      ……太尴尬了。
      我耳根一热,险些当场抱头蹲下来,全靠意志支撑着我表面镇定地站直身子。

      “神仙剑法,这个名字很好听呀。”吕姑娘很是认真道,“只可惜我没见识过。卫公子若是有空暇,能不能用此剑法跟我比试一番?” 

  • 作者有话要说:  吕姑娘:_(:з」作为一个女孩子在这里抢戏,开心呢。
    谢谢A_GI小天使的地雷!
    谢谢生人一叩小天使的地雷!
    谢谢俟海小天使的地雷!
    谢谢百里小天使的地雷!
    (好像是很久远的地雷了呢沉思
    今天不用硬肛了!而且字数比平常多一点!(叉会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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