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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五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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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师兄过两日才会来找我师父。
我替我师父研磨药草时,他对此事却只字不提。
谷中出事也不和我说,我师兄要下山他也不跟我说。我给他捏肩时愈想愈气,手下力度忍不住就大了些。
我师父:“欸!舒坦。以后就按着这个力道来!”
合着我以前力度还小了不是?
我师父问我:“为师给你的刀练得如何了?”
我:“……没练。”
您给我的是菜刀啊这样问出口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事实上说明我师父根本没有良心。
他把我站在他面前,捏了捏我的胳膊后,十分嫌弃道:“吃得少又不肯练,瘦成这般样子。”
我:“……”
我一个整日采药煮药背医书的弟子,还能一米八七浑身腱子肉吗。
而且他自己也不是能扛巨鼎的大汉!有甚么资格说我!
我师父说:“罢了罢了,好歹经脉为师帮你打通了,打不过时可以用轻功跑路。”
他又用蒲扇拍了拍我的脸,漫不经心道:“你是不是在心里偷偷讲为师坏话?气为师什么都不教你?”
我说:“不敢。”
委婉地表示我确实在心里这样骂了。
他过了会,长叹了一口气,道:“来跟为师猜拳,赢了为师就开始教你武功。”
我说:“好。”
我出石头,他出布。
我想是方才时运不好,便要求再来一次。
……还是我输。
流年不顺。我低头看了看我右手的位置,想用左手再跟我师父比一次。
我师父大手往我脑门上一糊,说:“傻小子,为师说你输你还真信?进江湖后别跟人打赌,像你这么傻的连亵裤都得输没。”说罢,他两指捏住我的腮帮子,道:“以后若是真的非打赌不可,你就把黑布摘下来,用眼睛死盯着他,盯得他觉得自己良心有愧。他要是跟你猜拳,你就把另一只手按在他猜拳的手上,以防他因你眼瞎就乱讲输赢。”
我略略俯身,让他把我刚梳好的头发又揉成鸡窝后,才问他:“那我方才是赢了?”
“从为师前日给你的刀开始练罢。”我师父说,“刀术讲究力劲迅猛,眼快手捷,可惜这两点你都很难做到。”
我:……
他难道是为了打压我的自信心才答应来教我的?
我师父说:“若是那两小子有教你如何耍剑,你应当知道在看不见眼前物时,就要听耳畔风声来辨敌者所在之处。”他又轻轻地用蒲扇在我耳旁扇了两下,道,“为师使一次刀给你看,你试试能听出几种变化。”
他用的自然不是普通的花刀,而是从前皇家军队佩的苗刀,刀身修长,共五尺,适合用于双手刀法。这种刀从前用以沙场冲锋陷阵,练到功力深厚时,可以辗转连击,气如疾风,确实如我师父所说的需要持刀者眼明手快,才能使出这把刀的真正威力。
我一直以为我师父只有一招润物无声,不想他也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习武奇才。
他倒是刻意放慢了出招的速度,身动刀出,势如破竹,暗含阴阳转换。
我听他最开始每出一式,便略略一停,跟我大致讲讲此式该如何出刀。待全部粗略地讲过一遍后,他再从劈砍撩挑到崩挂格削一气呵成做下整套刀法,
……
我想再向大家澄清一件事,我并不是光听招式就能记住的习武奇才,我师父说了那么大一串,我最后的感觉就只有很厉害三个字。
不论是我师父,还是我师兄,似乎都以为我和季无道一样,都是观摩一遍就能完美习得武学真谛的优秀弟子。我只想说,我真不行,我虽然很努力在听,但是很多招式的风声听起来都是相同的……况且一旦接近我的人收敛住声息,我便很难察觉出对方的存在。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我认真地听了我师父耍了好一会刀,心想不如我还是回去练轻功罢。只要我跑得够快,仇家就追不上我。
可是我要是真的这么跟我师父说了,他定是要笑我没志气了。我只好撑着脸,强打起精神,在我师父一串挑花后还要假装佩服地鼓掌。渐渐地我明白过来,他不是真心要教我刀法,只是侧面告诉我他很牛逼罢了。
我掌声中敷衍意味愈浓时,他忽然停了下来,朝我这头爽朗一笑,问我:“刀起凝清光,挑花代君心。你觉得如何?”
山中无一物,折枝赠美人。
我撑着脸的手一抖,不知为何自然而然地在我师父吟的诗后加上了这两句。又听他收刀回鞘,大笑起来:“刀光剑影,又怎能跟儿女情长勾连?做此诗的人实在可笑。”
可做这诗难道不是您么?我心道。
他这些韵脚奇异的诗原来都是做给那位朱姑娘的。我想大约从前在此处,朱姑娘也在这里看过他耍刀练剑,想那时我师父心里,儿女情长该比刀光剑影更为重要罢?暗暗想了会,表面上还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板一眼地回我师父道:“江湖正是因为同时有了这二者,才能成为江湖罢。”
“小崽子,”我师父走到我跟前,衣摆一甩,又在旁边的竹藤椅上坐了下来,道,“你难不成真喜欢上那聒噪的女娃娃了?”
哪跟哪啊。我猜我师父是想回避朱姑娘的事,才故意把话头转到我身上。
而且吕姑娘虽然脾气坏了些,但也说不上聒噪二字罢?
我说:“我暂且不想谈情。”
我师父说:“那你便是想等下山再说了。”
我右手撑得有些麻了,便换了左手来撑,一面对我师父道:“我要是不娶她为妻,我就不会跟她谈情。”
“徐老贼要是有这想法,起码能多活二十年。”我师父说,“他就是四处留情,唯一好的就是不动良家女子,还说是不想冒犯他九泉之下的亡妻……这个人屁话甚多,当年跟那姑娘结为夫妻时,他也没收住心。以后你万万不能做他这样的人。”
我问我师父:“那多情的人和无情的人,哪个更遭人怨恨?”
我师父咯吱咯吱地摇了摇藤椅,默了好一会,才道:“无情。”
*
我还是没有问我师父关于朱如雪的事。
他没有忘,我听出来了。
入夜深处。我侧躺在床上,合目思索了会,还是忍不住爬起来,问还在削木头的晓知白和打坐保暖的无道弟弟:“你们以为,喜欢上多情的人惨一些,还是喜欢上无情的人惨一些?”
“自然是多情的人。”晓知白低头吹了吹木屑,又继续答道,“多情的叫你以为他只同你一人海誓山盟,让你痴心错付。”
“多情至少还有情,喜欢上无情的人,岂不是更辛苦?”我说,听他沙沙地削木头,又忍不住问,“你在做甚么?”
“这个?是我以后用来解闷的玩意。”晓知白说,“喜欢一个人若是让自己那么辛苦,早晚都会放弃的罢?”
他又削了那木头两刀,便递过来让我用手试着摸两下。我低头仔细地在手中摆弄了一会,才知他做的是个较为简易的机关盒。
真是厉害,他手这么巧,以后就是卖些小玩意也能谋得生计罢。
无道弟弟刚运了一个周期的气,也从地铺上起身,在桌旁的空椅子上落座,喝了杯水,道:“我以为是喜欢上无情的人更苦。”
“多情近于无情,不是更让人难过?”晓知白说。
“也是。”我裹起被子,抱着半边膝盖,道,“有点像徐前辈出家当和尚。”
晓知白客观道:“这很恰当。”
他挑掉一根灯芯后,问我:“你怎么突然问起这种事?”
我说:“睡不着瞎想的。”
“你若是因朱如雪的事才想问这个,倒也不用去提什么无情多情了。”晓知白直白道,“对她而言,利比情更重,谈不上多情,也谈不上无情。”
他雕完了那个机关盒,便将剩着的灯芯也挑了。
纯粹的黑暗中,我听见无道弟弟轻轻地说了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女子要是想凭他人之手得到荣华富贵,那情字对她而言,就不过是无关紧要的附庸。
我翻了个身。
晓知白也翻了个身。
我忍不住问:“那她……爱过我师父吗?”
隔了很久,晓知白才答道:“她对你师父没有情。一点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QAQ我日万失败了。
对不起大家!明天开始我会好好日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