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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一百一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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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镖局的大哥下手真是狠,我缓了这大半天,脖颈后还是微微作痛。我本以为被打这一下我得意识涣散到四五天后,没想到刚昏迷过去,又被人硬生生地晃醒了过来。
想到此处,我又揉了揉脖子,偏过头低声问季无道:“你方才没受伤罢?”
无道弟弟低声道:“我无事。”
我没想到会这种时候遇到他,原本预备了一大堆话想问,到真正见着面时,却觉得都无必要了。他与我背靠背坐着,身上仍带着一种若有似无的冷意,我呼出一口冷气,后悔自己方才没坐到我师父身旁。
镖局来的前辈正与我师父说着话,他们声音压得很低,我只隐约听出前辈是在问我师父的伤势,再多就无从得知了。
说来方才我与无道弟弟上楼时,岑师兄竟是特意停了琴声。我原以为他要是下定决心对我师父下死手的。
刘小公子坐在门外,他方才与季无道稍稍吵了一番,所以不好进来再凑到我们这边。
无道弟弟轻轻地出了口气,道:“这回你师父没死,赵府定不会善罢甘休,还是谨慎些为好。”
我说:“你不久就要走了罢?”
季无道默了默,说:“是。”
过了须臾,他又对我道:“北月做的那些事,我也不认同。”
我说:“我知。”
季无道却说:“竹青,你不明白。”
我心道北月的事你都瞒着我,又如何能让我明白你的苦衷呢。
“你是从北边赶来的么?”我问他。
季无道默了片刻,道:“是。”
我说:“那里还在下雪罢?这头才暖起来,我想北边的冰雪大约是没融的。”季无道说:“北月所在之地,常常是大风雪,很冷。”
“那你来江南,一定觉得很暖和了。”我实在找不到话讲,又觉得不开口无聊的很,张口便都是些废话。无道弟弟轻轻地嗯了声,说:“很暖和。”
其实江南这里已过初春,回暖后穿着单衣也不觉冷,但坐在季无道身旁,我还得往手上呼气来取暖。
我垂着头想了想,对无道说:“也不知白白近日如何。”
季无道说:“我在北月……也无法得知他的消息。”
外头凉风吹过,日过竿头,明明是暖春时候,却叫我觉得更冷了。我师父与那前辈聊完,便大跨步地走过来,硬生生地挤在了我与季无道中间。他一个成年人还来同我们这么闹,真是幼稚得很,但他还有同我们闹的心情,那就是没受甚么严重的伤罢。
我师父手一抬,在我和无道弟弟头上都重重地按了下,笑道:“倒是没想到你们这两个崽子会来。”我说:“若是无道弟弟不来,我上去岂不是得替您收尸?”我话说的有些难听,因他要把我托付给别人而只身去送死生了气,救他下来时他还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他要把袖间藏着的毒粉全数撒出去,就是下定决心要玉石俱焚。
刘小公子还在外头坐着,他很小声地叫了我师父一声,像是怕自己所为招惹我师父生气一般小心翼翼地。
我师父招手把他也叫了进来,沉声道:“刘少侠,多谢了。”刘小公子闷了会,才道:“是我应当做的,席先生不必如此。先前刘府出事,先生愿出手救我,我做甚么都是心甘情愿。”
我师父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比你爹要实心眼许多。”
刘小公子道:“他早已不是我爹,我也不再姓刘,往后叫我宁陵便好。”
算来离救他出府也没过去几年,但现在听他说话,已经完全是个大人了。
我垂头,摊开掌心,想我也不该总等着他人来护我……可我武功这么稀烂,又没有人来给我传个数十年的内力让我一夜之间变成绝世高手。
“竹青,你很厉害。”季无道绕过我师父,低声说,“当初……晓知白也说,你会成比我们二人都要更好的剑客。”
我说:“他哪说过这种话。”
一听就知是季无道临时编出来安慰我的。
季无道说:“其实他早起练剑也不专心,常常练着练着便同鸟玩到一块了……你许少在他练剑的时候上山,才不知他在山上更多时候都在摘野果追兔子,说来也不是甚么心中有剑的人。”
我想想也是,晓知白早起上山后时不时就带野果下来给我,找这些果子定也是要废一番功夫的罢。但季无道同我说话时只提晓知白,丝毫不提他自己的事,我实在忍不住问他道:“那你早起去练剑时……也是像他这样的么?”
“我……”无道弟弟顿了顿,才道,“我不是。”
我师父才一旁说:“但他也不是去练剑,他是去……”
季无道说:“是去看朝阳。”
我师父说:“那还真是有雅致。”
季无道说:“在山中看日出,总与别处看是不同的。也谈不上雅致。”
我听他们这样你一言我一语接着,跟在说相声似的。
我师父又要伸手来揉乱我头发时,我先他一步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顺带帮他把了下脉。
正面听岑师兄弹了那首风起云动曲,果真是受了不轻的内伤。在这头也寻不到草药来帮他调理身体,幸好还有镖局的人在此,跟着他们还是能歇息些时日的。
我说:“您这几日就别出去闹腾了,我寻个机会去药铺替您抓药。”
我师父说:“身上的伤如何,为师心里有数。”
他自己便是医者,确实也不用我多操心甚么。我心道您心里是清楚伤得有多重,但要是没人拦着,赶明他又会去找岑师兄打完剩下的架。
“岑玉那头,”季无道说,“兴许我是有法子拦住他的。”
我说:“是什么法子?”
无道弟弟说话比我师父要可靠得多,既然他说有法子,那定是心里有些数了才会说出来。
我已看出岑师兄不是真心想杀我师父,可他又出手帮赵府,在药王谷危难之际落井下石……
宁陵在一旁听着我们谈话,也插了嘴说:“他既然不是想杀席先生,那就是有别的想要的东西,才会冒如此风险动手。”
“我去与他谈谈。”季无道说,“倘若他心里还念着药王谷,就理应会同意我的话。”
一时间无人说话,草屋间静得只能听到我们几人的呼吸声。
无道弟弟吸了口气,又轻轻地呼了出来,道:“他不同意,那我们就真的要与他势不两立了罢。”
我说:“我明白。”
无道弟弟说:“他不算好人,与你是不同的。”
我说:“我也知他不是好人,但我信他还心念着药王谷。”
相识一年虽不算长,但人心总归是肉长的,岑师兄还能半点都不心软么?
他要是真不心软……
我想起去年我生辰时,他往我手心放的东西。
倘若他真的薄情寡义,又怎会心甘情愿将自己的性命放在我手里。
我顺势将背靠在我师父的肩上,想着能不能请无道弟弟带我同去。靠着靠着,我师父在我脸上一拧,道:“年纪轻轻,别老木着张脸,看着跟小傻子似的。”
我说:“您才是傻子。”
我师父哎了声,说:“你还敢同为师顶嘴。”
我说:“您下次别这样去送死,我就不和您顶嘴了。”
我真是想不明白他。
徐前辈和我师父都是这种随心所欲之人,上次才约好要陪我个数十年,转眼就去钻赵府设下的圈套。
分明有生路可走,却非要走这前途微茫的死路,也不知他们心里是何想法。
又说了两句,我师父咳了两声,猛然吐出一大口热血。
他身上忽冷忽热,正是内伤发作,可停在此处又不得草药,我也没别的办法可减轻他的痛苦。我替他点了几处穴位后,就只能扶着他,等他把嘴里的血吐干净。
我师父咳完后,说:“为师如今倒是知道那些上山求医之人的感受了。”
我说:“得嘞,你去旁边好好躺着,别说话了,我们过两个时辰再跟着宁少侠他们出发。”
说来如今我才发现江湖中吐血其实算是小事,并不值得惊讶……
所以我师父吐血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休息些时候就好了,他身上带的丹药比我多得多,自己去嗑两颗就是。
镖局中人果然是有备而来,他们借运镖为由,将我师父和我安置在木箱之中,待城门大开之时,再趁机送我们出去。
我师父安详地躺进箱中,对我说:“为师入棺了。”
我:“……”
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箱子由骡车拉着,走得并不算快,一路都很平坦,也说不上颠簸。
季无道说要去替我们二人寻客栈入住,就用轻功先行了一步。路上刘小……宁小少侠怕我在箱中躺得无聊,还特意骑马同我说了会话。
月挂梢头时才到他们镖局所占的地盘,我与我师父先在客栈落了脚,等第二日总镖头来商讨我们二人的去路。
我洗了把脸,听到屋檐上有人唤我的名字,便从开着的窗口翻身坐了上去。
夜里风凉。
我问坐在旁侧的季无道说:“等找完岑师兄,你就要回去了罢?”
季无道说:“是。”
我说:“等我去找晓知白,我再与他一起去寻你。”
他微微一愣,不必二字已从嘴里轻轻地飘出,但在我偏头看去时,他又闷闷地改成了一句:“北边势力错杂,凶险得很,你们来时定要小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呜呜呜,实在下不了手黑掉师兄,结果总觉得哪里不对。
黑化的剧情崩掉了,师父本来把便当捧得好好的结果突然就把便当掀了……
大长文真难写,我下次果然还是开个小短篇罢(沉痛)
新年本来要发红包包的,结果因为懒癌也没发,等我过段时间再发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