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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一百一十七 ...

  •   我听无道弟弟说,有侠客曾在临近市镇的茶馆中见过背琴之人,说是要走大路去江南,也不知是不是岑师兄。
      但难得有点消息,我还是想同季无道去看看,说不定能凑巧在路上撞见岑师兄。

      季无道驾着马,传声给坐在马车里的我道:“兴许遇不上他,于我们而言才是好事。”
      我说:“倘若我师父好好留在江南镖局,不出来惹甚么幺蛾子,对我来说便是好事。”
      留在镖局所护的地盘固然不是长久之计,但这突来的风雨兴许过些时候势头就会小下去,别让我师父再赶着去送死就是。

      “天色阴沉,我们先在附近的客栈落脚。”季无道说。
      我将车窗上盖着的布帘掀起一角,鼻尖确实嗅到了雨水将落前泥土淡淡的腥味,远处似有闷雷隆隆,恐怕这场雨不会太小。想来雨下得太大,岑师兄也不会继续往前赶路,我与季无道商量一番后,就在临近的客栈中落了脚。

      “前夜有人传信给我,道是朝廷中人出手吞并了风水庄名下的部分钱庄。”无道弟弟给了斟了杯茶,又坐回原位,轻轻地叹气,“竹青,倘若你及时脱身,此事还牵扯不到你身上。”

      我说:“那就是要我弃我师父于不顾么?”

      他沉默了须臾,不再说什么。

      雨很快落了下来,雷声渐渐大了起来,水汽弥散在空气中,叫人脸上也蒙了一层黏黏糊糊的水雾。雨水从瓦片屋檐上淌下来,噼里啪啦地砸在门前的石板上,积成了一汪水洼。
      小二端上来了暖身的甜姜茶,我抿了一口,觉得喉间发烫,隐约记起在岑师兄住处烤火的事,心情不由得低沉了下来。

      无道弟弟忽然出声对我道:“外头又有人来了。”
      我们二人正是坐在一个颇为隐蔽而又便于观察门外情况的角落,外头进来的人未必注意得到我们,但他的动作对我们而言却是一清二楚。
      我自然看不到来人是谁,只能侧耳去听对方的脚步声。
      “背负长琴,”季无道说,“又是斗笠白衣,我来试探他一番,看看是不是岑玉。。”

      季无道话音刚落,半空中便响起银针相撞之声,那人注意到银针是从我们这桌飞来,便抬脚往我们这里走了过来。他衣袖撩起之间,兰花香混着雨水的湿意便朝我扑面而来。

      我说:“在此等候师兄多时。”
      那人微微地笑,坐在了我的右手边,他说:“怕是担不起你这一声师兄了。”

      季无道说:“那日我见赵府的公子也在茶楼之中,他同你说了何事?”

      岑师兄接了我递的姜茶,抿了口后,才温声道:“我第三弦迟迟不出,误了重伤席青之时机,他便叫我再来江南寻药王谷师徒二人,不可再心软误事。”
      我明知不该轻信他的话,却还是被他所说打动,忍不住道:“师兄,你为何要听从他的话?”
      岑师兄说:“人在屋檐下。”

      “你所想要之物,我同样能够给你。”季无道道,“你何必违背良心,去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
      岑师兄微微一笑,说:“受了你的恩惠,那我便要为北月做事了。”
      季无道沉默须臾,话里似乎有了些怒意:“我是我,北月是北月。你不必把这当成恩惠,我不过是想让你放过药王谷……你与北月不会有任何牵连。”

      我听不太明白他们所说,只好垂头喝着姜茶,隐约觉得师兄与我之间已有了道难以越过的隔阂,说什么都不合适,所以就不开口了。

      岑师兄忽的对我说:“师弟,他倒是你可以以命相交的好友。”
      我愣愣抬头,偏过脸面对岑师兄。
      岑师兄又笑了笑,说:“比我这个师兄好太多了,是不是?”

      “我还称你一声师兄,就是在心中留有你一块位置。”我喉间微微发酸,顿了顿才接着道,“师兄,你别让我恨你。”
      恨人太累了,我连欺辱我多年的胞兄都不放在心上,更不想让岑师兄成我的仇人。
      话是这么说,说出口却觉得自己好像拿了琼瑶阿姨的剧本,竟然还真对师兄说出“你别让我恨你”这种话……

      岑师兄听我说罢,默声了许久,才道:“季无道所说,我会考虑。”
      我说:“倘若那物对师兄如此难舍弃……我也不想为难师兄,你不愿的话,改日约好再战就是。”
      岑师兄笑着叹了声,说:“师弟说不想为难我,可字里行间都在为难我。”

      我阖着眼,抿起唇,不再劝他什么。

      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会遇上这种“同门恩怨师兄弟反目成仇”这种情节……那我是不是应该趁着这次见面问问他有什么苦衷?误会梗在武侠剧里确实蛮常见的。
      我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劝一下他:“师兄,我们还是聊聊罢。”

      季无道说:“他心意已决,若是肯放弃赵府允诺的东西就不会思虑了。竹青,我们不用与他再谈,赶路回江南罢。”
      他似是真的生气,还猛地站了起来,将面前的茶杯一摔,也不顾旁人侧目,对岑师兄说:“你如何值得他一颗真心!”

      岑师兄也站了起来。他没有要与季无道争论的意思,只是将那翻倒的茶杯扶了起来,温声笑道:“你说错了,我思虑不是放不下赵府允我的好处,只是……想找席青麻烦的小门派也甚多,我若不出手,定会有他人前来。”

      我虽心中波澜大作,面上却仍旧平淡无波,端坐在木凳上说:“此事往后再论,师兄既然不是真心要害我药王谷,现在就此收手罢。”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岑师兄说,“出手容易,收手却是难事。”
      季无道伸手紧紧地握了下我搁在桌上的手腕,我动了动手指,示意他耐心等待,不要冲动将此事弄得毫无回旋之地。
      手长在我师兄身上,难不成别人还能替他做决定不成?只要岑师兄肯收手,我就没那么多事可顾虑了。

      雨小下去后,我们三人就出了客栈,寻了个船家带我们游湖。游湖是个幌子,只是担忧在客栈谈话会隔墙有耳,才决定找个无人处讨论此事对策。
      岑师兄听我说罢,无奈笑道:“只怕方才的话,已叫有心人听去了。”
      季无道将铜板给了船家,说:“你既然有收手之心,这事让赵府中人知道了也没什么。”

      岑师兄说:“我自己自然无事,只是会给你们招来一些麻烦。”

      我站在船头,道:“江湖人怕什么麻烦。”

      我向船家借了斗笠,淋着小雨在船头站了会,才钻进木舱里跟他们一起烤火。船家待我们很是不错,还温了一壶米酒送与我们三人。

      岑师兄坐在我身旁,他身上温热,一阵凉风从船头吹来,我便不自觉地往他那头靠了靠。我小心翼翼地在他衣袖处轻轻地扯了扯,他没有什么反应,想来是没有察觉。
      我琢磨着该怎么劝他比较合理,就没有开口,只静静地听着他和无道弟弟谈着关于钱庄的事。赵府许诺给他的东西有一样便是黄金百箱,我虽不信赵府真能拿出这么多东西,却不得不承认这空口白话也十分动人。
      无道弟弟身在北月,理应手上也没多少钱财,但他允诺给岑师兄做交换的东西并不比赵府少,也不知是从哪里变出来的。

      等他们二人谈完,我方要说话时,岑师兄就比我先一步开口道:“还请季少侠在外头稍候片刻,我有话想单独对师弟说。”
      季无道说了声“好”后,就起身钻出了船舱。

      我偷偷扯住岑师兄衣袖的手被他发现了,他微微一笑,温热的掌心覆上我的手背,低声道:“此事……我现在已下定决心,绝不会负了师弟。”
      我也压着声音对他说:“那往后也还是我师兄么?”
      岑师兄握着我的手,说:“只要我放在师弟手心之物还在,那就是。”

      他放在我手心的……
      是他的性命。

      船在风雨声于湖上静静地向前行着。今日与我同舟而行的是岑师兄和无道弟弟,过个数十年,在我身侧陪我饮酒长谈的又会是何人?
      我说:“生如沧海一粟,如今相别走上两路……叫你师兄的时日也不多了。”

      岑师兄握着我的手的力度猛地大了一些,他俯身过来将我抱在了怀里,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脸就埋在了他的衣襟上。他身上的香气不似我师父常年炼药而有的清苦味道,而是淡淡的兰花冷香。
      他骨节分明的手在我发顶一揉后,便将我放开了。

      他像是忍着什么,好半天才出声说:“师弟去同那人说,五月十三在江南绵雨茶楼,午后三时,我会在那里候着他谈赵府之事。”

      岑师兄起身跟着季无道钻出了船舱,我拉开布帘一角,将头探了出去。凉凉的细雨丝随风打在我脸上,阴雨连绵之时,我心中却明朗起来,指尖小心摩挲着手心放着的玉佩。
      他最后同我说的是:“五月十五……月圆之时,会再相见。”

  • 作者有话要说:  总觉得师兄攒了这么久的人气要一次败光了。
    岑师兄:……
    师父父:不如交换一番,你便当我黑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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