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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一百零九 ...

  •   幽幽星光,清风阵阵。
      青年抱着琴,却没有低头抚它,只是微微笑着看向楼外的明月。他向来穿得齐整洁净的白衣如今随意敞开着,露着他胸前一道极长的刀伤。这道伤刚刚结疤,隐隐还渗着些血珠,看着便瘆人得很。

      但他仍是面带微笑,好像这伤并不是在他身上的一般。

      席青对他下的不是死手,而他也给席青留了一线生路。分明同师弟说了赵府中只能活下他们二人中的一个……但还是犹豫了一瞬。
      在师弟以花枝斩断他琴弦时,他便下不了手了。
      即便是在这种时候……
      师弟也是信他此为不是出自真心的么?

      黄婼端着温茶上来与他,静静地站在一旁候着,等岑玉出声吩咐。
      赵府之人果然与先前说的一般,只要岑玉出手,就把这几箱黄金赠与他们。这个买卖于他们只赚不亏,想来赵府是真以为师徒反目对席青是多大的事,才把酬劳提得如此之高。
      她当然不觉得岑玉所为是错,甚至只要是岑玉所做的事,她就会全心全意地赞成。

      岑玉捏着茶杯,垂下眼睑,夜风拂过他君子如玉的脸庞,隐隐透露着些悲悯众生的温柔意味。
      他这样想了很久,才抬眼问黄婼道:“我杀了席青。又能得到什么呢?”
      黄婼垂眉,道:“权势,钱财,扳倒岑家的筹码。”
      岑玉微微一笑,喃喃道:“杀一个对自己有恩的人,能得到这么多东西,究竟是值还是不值?”

      黄衣的姑娘抿着唇看了他好一会,终究还是下定决心道:“只要是主子想做的事,便是值的。”

      岑玉摇摇头,笑道:“我便知道你会这么说。”

      明月在天上耀耀生光。

      岑玉阖上眼,四周万物无声,一种从未有过的孤寂之感忽然浮上他的心头,但也只是转瞬即逝。他睁开眼时,手已在弦上轻轻地拨了几下,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声道:“还是杀了罢。”

      席青不可死在别人手里,死在他手里……
      是最好的了。

      -

      行路以来,我从未问过我师父关于岑师兄的事。
      他们的武功应当相差无几,因我师父的招式是集各家之所长,但同时也落下了不够精通的弊端,与专修琴艺的岑师兄比,恐怕有时还要落在下风。

      我师父回来了,那岑师兄……

      我不想再知道甚么,既然我师父不提,就是说他也不愿我问及此事。
      那我就不问了罢。

      我师父给我脸上抹了些药膏,简单地给我易容了一番。我们二人进了酒馆,点了些许小菜后,便同其他来此的侠客一般面色如常地开始聊些无关紧要之事。

      这里的辣牛肉味道还算爽口,我夹了几筷子入口,顿觉浑身寒气都被驱散,舒坦得很。
      逃命之时还能在酒馆有如此享受,真是难得。

      “百家如今怕是要完蛋了。”坐在我们一旁的大汉喝了碗酒,打了个酒嗝后,扬声道,“百无忧死得倒也不亏,朝廷正是要做大事时,哪容他在底头嚼舌根。”

      “你还真敢把这话说出来。”坐在大汉对面的男子摇摇头,尖细着声音道,“这要是被人传进那人耳里,就是砍头的罪啊。”

      大汉砸吧砸吧嘴,道:“怎的连寻常百姓都不能谈论此事了?”

      “朝廷与江湖,其实并分不开干系。”男子道,“要我说,咱就别谈这事了,惹得一身腥!还不如聊聊那北月入我中原之事。”

      “北月不才消停些许时候?又出甚么幺蛾子事?”大汉来了兴致,问。

      “他们那等从蛮荒之地来的人,个个都粗鄙嗜血,生吃人肉不说,还以人血修炼武功,锻造妖剑。”男子丝毫不掩饰对北月门的嫌恶之情,道,“来我中原杀人占地,打的就是易主的主意。”

      大汉正色起来,道:“这我可晓得,杂家听说这北月用来害我们中原人的毒,便是从药王谷席青那来的。”说到此处,他愤愤一拍桌,“枉我曾以为席青是个正人君子,不曾想他是这等人!”

      话及北月时才引得我真正把注意转到他们的谈天上,果真如无道弟弟先前所说,只要他的门派一进中原,必是恶名昭彰,人人嫌恶。我自然不信他是会生吃人肉的人,就是北月的人真做了这事,也定然与无道弟弟毫无干系。
      他心中是向善的,我知道。

      思量之间,又听到我师父的名字。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事竟然已经传到江湖各处了。

      我小心翼翼给我师父传音:“您……”

      我师父说:“啊?”

      我说:“他们……”

      我师父说:“为师倒没想过还有人把为师当成正人君子的。”

      等等,人家根本没在夸你!

      我心中轻叹一声,想我师父自己都不在意此事,我又何必思虑太多。
      但是季无道……
      如今是真的不知能不能再见到了。

      “季无道心思比你想得要多,你也不必过分担忧他。”我师父说,“倒是百家那小子现在出大事了。”
      我师父从未直接喊过晓知白的名字,只称他为百家的小子……百家?便是方才那两人谈到的百家?

      我一愣,慢慢才捋清思绪。难不成晓知白说他门派出事,说的就是这个?
      他师父……死了么?
      这般想明白,原来桌上摆的美味佳肴顿时都索然无味了。

      我原先却还想着他来救我。

      酒馆里溢满觥筹交错之声,我恍惚了一会,才问我师父:“我们这样走,会走到哪里呢?”

      我师父说:“风水庄。”

      我说:“是徐前辈的风水庄?”

      我师父说:“江湖上还会有第二个风水庄?”

      我说:“但……”
      徐前辈已经不在了,我们去风水庄又能做什么?

      我师父笑笑,道:“徐衍死了,可他儿子还在庄中。他那么聪明的人,定然会给自己的儿子留条后路,不会那么容易叫风水庄易主。”

      我想了片刻,问我师父:“难不成这后路就是我们二人?”

      我师父说:“倒还不算愚笨。”

      我心道我们去了庄中又能起多大用,就是我师父能打,这又不能能靠武功解决的事。徐前辈对我师父的性子也了解,应当不会把这事全权交给我师父来处理。
      徐前辈就是有让我们去风水庄的念头,也绝不是在指望我们替他处理家事。

      “果然还是当和尚好,也不必过问这些糟心事。”我双手合十心道一句阿弥陀佛,只求往后之事好过些。
      兴许该去庙前拜拜锦鲤,听红香馆的姑娘说还挺灵验。等这次风波过后,我再去寻晓知白他们一起去拜拜。

      我本该想想晓知白现在究竟如何,但实在不能再分出二心去难过了。
      想到这点,我更觉得难受,原来在这等关头,人人都只能顾及自己的事,抽不出心思去对他人展露仁爱之情了。

      我师父不觉我心思重重,他今日没有点酒,只是一杯一杯地往嘴里倒茶,大约也是在想甚么罢。

      他将那一壶茶都喝完后,对我道:“这二人恐怕要完球喽。”
      我反应片刻,才明白他说的二人是方才扬声说话的二位侠客,不禁好奇问道:“为什么?”
      我师父说:“北月门的人来了。”

      他话音刚落,我便听得旁侧传来两道重物落地声和人的惨叫声。
      确实是方才嚼我师父舌根的二位。

      我师父说:“喏,店小二来搬走他们的尸身了。”

      “不过是多说了几句话,便要落得如此下场么?”我禁不住眉头一皱,问我师父,“想来也都是混迹江湖的普通人,何必下手这般狠辣?”

      我师父打了个哈欠,道:“你不如择日去问问季无道,为何放任门下弟子滥杀无辜。”

      酒馆内因这二位的死沉寂了一瞬,但很快又热闹起来,仿佛死的并非是人,而是无关紧要的臭鼠。
      我自然是向往进入江湖的,但江湖便是这般模样的么?

      我睁开眼,往那二人原先坐着的位置虚无地望了望。

      我对我师父说:“我会去问他的。”

      我一定会去问他。

      -

      正值春来,万物兴盛。
      镇子里热闹非凡,我师父也不怕被仇敌撞见,大摇大摆地带着我在街上买各种无用的小东西。
      我先前真以为他穷得叮当响,到如今才知道他还藏着一大笔闲钱。

      他去糖人铺子买糖人画,我便站在一旁兴致缺缺地啃包子,心道他说是买糖人给我,其实就是自己想吃而已,我又瞧不见糖人甚么模样,裹的糖浆又太甜,实在不合我的口味。
      但我师父似乎很开心,那就由他去罢。

      他做这些事,兴许也有叫我别想太多的意思,那我也随他的心意开心些好了。

      包子刚刚啃完,我才舔了舔唇,便觉身后有一道细微的、不同寻常的风动声袭来,便侧身一躲,心下琢磨是不是赵府之人阴魂不散,一路追到了这里。

      但夜里在客舍接住刺客的一剑时,我才恍然大悟,街上要杀我的并非赵府派来的人。

      而是北月门的人。

      恐怕是因我为那二位侠客说话,他们便盯上了我。

      真是瑕眦必报啊。

  • 作者有话要说:  无道弟弟是青青最放心不下的人了。(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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