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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弃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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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如圣上所言,你究竟是不能丢失的棋,还是随手可弃的子呢?”
杨臣摇着头看向地上的汪尧。一旁,刽子手已经待命,只等杨臣一声令下,汪尧便即刻人头落地。在一刻钟之前,汪尧府邸被查封,汪尧被押赴刑场。
太阳格外的烈,汪尧就这样跪在地上,两只手被绳索绑在身后,阳光直直落在他身上,他额间具是热汗。听闻杨臣的话,汪尧缓缓的低下头,目光落在地上的影子上。地上的影子……这并不风光的模样,甚至显得分外凄惨的,这,就是此时此刻的自己吗……心中有几分心酸,又带着几分凛然,汪尧静静的盯着地上自己的影子,纵然是在青天白日之下,这也漆黑一片的影子啊。
那年宫宴。
汪尧。时年六岁。
生平头一次步进皇宫,汪尧乃是为其父,时任一朝尚书的汪徇一手牵引至宫中。生平头一次,小小的汪尧被眼前的景象给狠狠惊艳了一番。是金碧辉煌也好,是富丽堂皇也好,是庄严大气也好,这些词汇远远不能形容眼前这真实见到的景象。
皇宫,犹如神殿。
以为是庄严的,神圣的,反倒无比的热闹。
“要跟我一起出逃吗?大人们的宴会多无聊。”
所以当面前人突兀的出现在面前,以那样好看的面容凝视着自己,以那样动听的声音落入自己耳里,汪尧左看看右看看都不能相信她真的是在同自己说话。同这个分明与这样的宫宴显得格格不入的自己说话。
皇宫很辉煌,很气派,很令人神往。汪尧眨眨眼,但也因此,皇宫才会高高的伫立在那里,看客多以仰望之姿,皇宫才会明明近在眼前,而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犹似不可攀的贵妇人。
故而汪尧呆呆的看着面前的人,“公……公主……”只此两字,便无声低下了头。父亲说过,皇家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人家,不止皇子尊贵非凡,公主亦如是。他才小小年纪而已,他还不知道如何面对尊贵的公主啊,他才头一次来到皇宫而已,他还不知道更多的皇子公主啊。
“还发什么愣,走吧!”
然而衣袖已经被面前人轻轻拽起,汪尧朝前走去,是怎么一路出了皇宫的,他已不清楚。只记得那日的客似云来,灯火别样的明。
小小的汪尧偏头看向窗边的灯火,火光微微一晃,一只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偏过头,一下望见前方的人。灯火的光在他的脸上跳跃,谪姝忽而噗呲一声捂嘴笑了起来,伸出一只手,指指汪尧被灯光斑驳了半边的脸,“你看你,还是同那时一样,像盛了一脸的烛光在脸上。”
汪尧收回思绪,这才视线从房中的蜡烛上移开,是啊,真是相似的场面,距离同公主殿下的初见竟然转眼已经过去了十余个年头。当时都各自稚嫩的脸,如今早已无处寻了。时光真是飞逝,汪尧在心中无声感叹,目光落在谪姝带着笑意的脸,又无声摇摇头,幸得时光飞逝,才方能有如今的公主。看她容颜如画,看她一眼万年,这才不负了这般流逝的岁月。
“汪尧,有些事,倘若做了当如何?倘若不做当如何?”
谪姝沉沉的目光落在汪尧的脸上,嘴角还有不及收起的微笑。美人的笑,杀人的刀。
汪尧一愣,低头沉思,而后抬起头,眼里多了几分了悟,“回殿下,有些事,倘若做了,许是失败,倘若不做,定然悔恨。”
谪姝满意的点点头,转身一步步离去。
“公主!”
汪尧眉头紧皱,忽而伸手叫住谪姝。谪姝回过头,目光悠悠落在汪尧脸上,好看的双眼,微微一动,“怎么了?我的探花郎。”
汪尧眼里一片阴沉,他埋下头,将整张脸隐于阴影下,“倘若,有人,是失去也可以的吗?”
日光烈烈,打在刀上,透出一道刺眼的光。汪尧目光一闪,抬起头同杨臣对视,嘴里苦涩一笑,“汪尧不会下棋,公公何以同汪尧说棋。”
“不会下棋,却能将我耍得团团转……”杨臣蹲下身,目光同汪尧平齐,摇摇头,满脸遗憾之色,“你看你,多好一位少年郎,本该前程似锦,如何做了这替罪羊。”汪尧摇头复摇头,“搭上自己不说,还连累了整个汪府,你看看这四周,待那时辰一到,可能有得人来救你,探花郎,这般甘于牺牲,最后不过弃子一枚,值得吗?”
“弃、子。”
汪尧不由一愣。
“就算不会下棋,也当知道何为弃子。”杨臣笑着看向汪尧,“被主人看重的棋子尚可回转,小卒却无退路。”
“所以,是说,汪尧是小卒吗?”汪尧目光一闪,还是有些受伤的看向杨臣。他有心反驳杨臣,却又发现杨臣并未说错什么,看看前方,一群围观看热闹的人群,看戏般的神情,他的处境,如今正像是那卒子一般。是啊,没有主人会更在意卒子的死活的。所以,才会真的受伤啊……
“公公,时辰已到。”刽子手提刀在杨臣耳边说到。
杨臣点点头,“你看,时辰到了,等了这样久,看来真的不会有人会来劫人。”杨臣后腿一步,朝刽子手点点头。
汪尧缓缓的闭上眼。
“动手吧,斩。”
杨臣朝刽子手点点头。
“是,公公。”
刽子手扬起刀,朝杨臣点点头。
“啪!”
刀刃重重的落下,一阵风拂过汪尧耳畔,他猛地睁开眼,诧异的看着砸在地上的刀。
“看来果然是这样,你只是一个弃子。”
杨臣起身,拍拍手,冷冷的看着汪尧,“你看,若非我让他砍在地上,如今你汪尧已经人头落地。知道了死的可怕,探花郎,汪尧,继续活下去又如何呢。”
额头,汗一颗一颗的冒。汪尧目光睁得大大的。
“可怕的不是身陷迷局,而是身陷迷局而犹不自知。”杨臣一只手落在汪尧肩头,轻轻的拍了拍,“你看,深情不逾又当如何,它并不能使你此刻免于一死,但你若是将其抛弃,不仅可以免于一死,往后还将无上荣光。”
“听起来,真的令人很想动摇啊……”汪尧嘴里苦笑,继而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的刀上,“倘若这注定是汪尧的使命,为了最终的那个目标,那么就算是死,汪尧也甘之如饴。”汪尧看着杨臣,“我的心早已为公主而坚定,公公是无法说服我的,从此以后,汪尧所知道的,都将伴随汪尧的性命而去。”说完,汪尧目光一凌,整个人朝刀刃而去。
“快拉住他!”
杨臣欲命人阻止已来不及,看着血泊中的汪尧,杨臣呆呆的立在原地。
“那么,你能为我做到何种地步呢?”
汪尧回想着公主转身之前的最后一句话,嘴里艰难的一笑,缓缓的闭上了眼。公主,汪尧所能为公主做到的,汪尧已经用行动证明了,就算真的只是一枚弃子,公主,也请你最后为汪尧心疼一次……
“公主,你流泪了……”
戚七诧异的看着面前的谪姝,迎着风,她居然一下子眼里落出了一滴泪。这实实在在是一滴眼泪无疑,戚七点点头。
平静的街道,只是偶然刮过了一阵风。谪姝偏过头,任眼角的泪滴被风吹干。她这是哭了吗?是啊,低头苦涩的笑笑,她这是哭了啊。汪尧,那个只会抱着书本之乎者也的书呆子,她也为他心疼得哭了啊……
“你看你,明明都哭了,说要让人救,你又阻止。”戚七两只手撞在一起。她还以为谪姝真的不关心汪尧的死活,现在真死了,又伤心了。要知道是这样,她就怎么着也要救一下汪尧啊。
“汪尧是救不了的。如果诀明不及时赶回皇宫支援,我不会刺杀不了皇兄,但诀明决定回去支援,我注定只能败逃。”谪姝淡淡道,面无表情的看着戚七,戚七不由一怔,“啊?居然……这么笃定的吗!”
“机会只有一次,不是天赐的,而是必须用其它的东西同上天换来的。”
“我不想连你也暴露。”谪姝忽而无比认真的看着戚七,定定到。
“我?”戚七指指自己,连连摇头,“就我平日里这副不上道的模样,皇上才不会想到我呢!他只当我傻的。”说完,戚七瘪瘪嘴。皇帝才看不上她呢,所以连新任国师都不让她当,宁可国师之位空悬……
“所以,再冲动的念头,都要稳稳压下。”谪姝目光一动。
戚七摸摸脑门,“所以我为何会同诀明有缘呢,我不该提醒她有毒,我该给她下毒才是!还有啊,你这样的样子,对于探花郎终归好生无情,我真怕自己哪一天也步了探花郎的后尘,死就死了,不过得堂堂公主殿下一滴毫不心疼的眼泪……
“不会的。”
谪姝一只手轻轻搭在戚七肩头,“我会记得,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皇兄不能允你的国师之位,我定会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