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河山·续》十软

51、司南

　　“国、师……”

　　戚七眼里溢出一丝光，她转身，一摆衣袖整个人一下子坐在了桌上，只见她一只腿随意的踏在桌上，灯光就映照在她的脸上，此时此刻却不再显得那般稚嫩，好似仅仅一夕之间，她便长大了起来，两眼投射出来，具是智慧的光。

　　谪姝目光落在戚七脸上，或许，至此时此刻她才能确信自己看到了真正的戚七。

　　戚七嘴角牵起一丝笑意，只见得她纤细的手轻轻伸进另一只袖口，再取出来时，她的手心郝然多了一物 ，在灯光下发出一道刺目的光。

　　谪姝目光一动，嘴里微微一笑，“总算是，现世了。”司南，自第一位国师以来，它就被一代代国师所传承。国师仙逝之后，这块司南便不再现世。果真一直都在戚七的手中么。

　　“司南。”戚七低头定定的看着手里的司南，它比之世上任何一块寻常的司南其实并无甚特别。因自很久远的时候起它便被指定为新任国师必须承袭的物品，便特殊了起来。

　　“小七，你可知司南为何物。”耳畔仿佛传来了当初师傅的声音，戚七不由目光一动。

　　“指引方向，当你是国师的时候，必须明白什么才是正确的方向，这才是第一任国师选择司南的缘故，国师，永远不能迷失方向。”

　　“师傅！师傅……小七如此愚钝，并非国师人选……”戚七眼里蕴起眼泪，原来终有一天，师傅也会离自己而去。

　　“蠢笨！蠢笨！”国师嘴里重重叹了一口气。枯黄的脸上已经再无以往的神采奕奕，人人皆想求长生，可世间何来真正的长生，总有一朝要面临油尽灯枯，躺在病榻上，唯恐交待不及后事。

　　“师傅……”

　　戚七低着头，她知道自己蠢笨，这是师傅说过无数次的话语，她总是因着不够聪明而惹师傅生气，就像现在，她好像又惹师傅生气了。不由心中一阵惭愧。

　　国师见戚七这般模样，一瞬又缓和了几分，嘴里缓缓叙述，“为师作为国师，自先帝到如今，可算是两朝元老，先帝信任为师，为师敬重先帝，虽先帝不曾为百尺开疆扩土，但百尺在先帝手中亦四海升平，凡事皆有定数，四海升平终将因野心而打破，虽知天命难违，为师亦不愿就此旁观，所以当初极力携同各皇子打击谪仙。”说到此处，国师无奈一笑，“天命到底是不可违的……谪仙坐上皇位之时，必然是百尺国师一脉渐渐陨灭之时。”国师看向发愣的戚七，“笨徒儿，你可知为师为何如此破例收你为徒，因你不谙世事，因你不堪重任，才可免于一难，为我国师一脉保留一点星火啊！”

　　“国师可以后继无人，但司南绝不可以被毁灭，七儿，带着它，带着历代国师留下的轨迹，找到方向。”

　　回忆完毕，戚七眨了眨眼，一只手轻轻的拨动勺柄，但见勺柄飞快的转动了几圈之后便停止不动，后面无论戚七如何动作它都不会指示方向，“以磁石所制的司南，用以指示方向，勺柄指向为正南，勺口指向为正北。”戚七低头看着手里的司南，在谪姝目光落在司南上时，淡淡一笑，“很奇怪吧，我手中这块司南其实并不能指引方向，很少人知道它根本不是由磁石制造。世上没有真正能指引方向的事物，方向应该在自己心中，也许这才是最开始将这个司南作为传承的第一位国师的本意。”

　　“所以每位国师拨动勺子，脑海一定都是奇奇怪怪的想法，当勺子停止的时候，他们知道，必须要有方向。”

　　谪姝看着这样一本正经的戚七，忽而一下子笑了，“你忽而这个样子，讲起大道理来……”她还真是无法适应。但这后面几个字自是不必说的。有人说戚七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仗着自己父亲是戚王爷，便恣意妄为，极度任性。所以她认识戚七的时候，这丫头正是娇纵，任性，古灵精怪。她想，她的确不是当初那个会喋喋不休跟在自己身边问天上为什么会下雨的小姑娘了。

　　戚七泯然一笑，一下自桌上跳将下来，手里拿着司南，朝前走了几步，风扬起她的一缕发丝，谪姝竟隐隐觉得方才一瞬里的戚七居然有着不凡的气度。

　　“一切都在冥冥之中进行，然而当诀明抵达边关，一切才正式开始。如洪水决堤，一发而不可收拾。真正的对决，诀明的，我们的，皇帝的，才刚刚开始。”

　　戚七低头，目光落在手里的司南上，用力一拨，“命运，决定我的方向，而我，决定它的方向。”

　　勺柄飞快的转动，须臾远山吞并斜阳，黑夜拉扯出一片星河。

　　皓亮的夜色下，跋涉的人终要停留休整。如此，方不负了如此夜色。不负如此夜色，在这样的夜色下浅眠，总也胜过赶路。

　　诀明，缓缓的睁开眼，果真只是浅眠，只是吹过一段风，她就这样惊醒了过来。仿佛方才梦里的呐喊还响彻在耳边，她好像隐隐在黑暗中看到一团火，一团浓浓的烟雾。她好像在烟雾中快要窒息，好像又有一双手透过方才的梦境正朝自己缓缓的伸过来。那一定是很温暖的一双手。这是错觉吗，诀明于是轻轻的点燃一段蜡烛，蜡油传来极细微的噼啪声。而后一切陷入沉寂。近来总是多梦，这使她无尽烦忧。